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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恶吏强词其言是法 群情激愤拟呈诉状

且说曹梦起正说到关键时,忽听院子里有人嚷嚷道:“那打狼的英雄在哪儿呢?边某人特来瞧瞧。”

大家一听,不禁骇颜变色。刘保德把牙一咬说道:“边景春这鳖犊子和他爹一样,‘头顶长疮脚底下流脓’,坏透气了。今天他来肯定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没安好下水!”洪振海说道:“我出去看看。”说着,迎出门去。

推开风门,洪振海往院子里一看,只见边景春与郑宝国两个人身穿警察制服,手扶警刀刀柄,正饶有兴趣地看挂在墙上的那两张狼皮呢。

见洪振海出门来,边景春习惯地将握刀的手往下一压,然后瞅着洪振海似笑非笑地说道:“哎,我说洪振海,听说你家来了个打狼英雄?现在差不多全乡的人都知道了,挺风光呀!我今天也是慕名而来。可是说呢,他是你家啥亲戚呀?”

洪振海微微一笑,说道:“英雄不敢当。他是俺本家三爷。敢问二位警官,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边景春瞅着洪振海狡黠地一笑,说道:“噢?你家三爷?哪个堡子的?按说本乡本土的我该认识。走,进屋瞅瞅去。”说着,拉开风门进了屋。

进屋一看,屋里烟雾缭绕,炕上坐了不少人。三张炕桌上各摆满了杯盘酒肉,所有人都喝得红光满面。边景春立刻不自在起来,只见他把眼珠子一瞪,然后不屑地朝大家扫了一眼,问道:“哪位是打狼英雄呀?边某仰慕大名而来,请出来一见吧?”

大家本来不喜待见他,一见他趾高气扬,更没有人搭理他了。大家端坐在炕上,该抽烟抽烟,该喝酒喝酒,谁也不搭腔;女人们也早都背过脸去。

见没有人理他,边景春顿时怒火上撞,只见他把眉头一皱,接着又把眼一瞪,说道:“咋的?莫非你们藐视本少爷不成?如果是这样呢,那倒也罢了,这是私事。但今天边某是奉命因公而来,难道你们也敢藐视官府和法律吗?”

大家仍不理他。但洪四家坐不住了,因为边景春口口声声要见打狼英雄,他若不应,势必牵扯大家伙儿。他刚要站起来,却被刘保德一把扯住,无奈他只好又坐下,不禁连叹了几口气。

且说边景春一踏进门槛,洪四家便认出他是年初二那天打金栋的那个警察,心说道:“他今日找上门来又想干啥?”想到此,头嗡地一声,只觉得心中一阵难过,因想:“他今日欺上门来,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到此,新仇旧恨齐撞心头。

一时刘保德没拽住,洪四家腾地站起来,说道:“边警官,年初二那天咱们在李家店门前见过面。今日又有缘幸会,可谓是缘分不浅!”

边景春一听,愣了一下神,然后瞪大一双眼睛恶狠狠地打量了洪四家刹那,便阴阳怪气地问道:“啥?见过面?你……”

洪四家说道:“这也难怪,你既是边家大少爷,又是乡治安所的警察,有道是:‘贵人多忘事。’你咋会记得俺一个草民?不过……俺可没忘了你!”

一听洪四家出言不逊,边景春立刻翻着眼珠子在洪四家面前晃来晃去,端详了半天也没想起是谁,便说道:“想必你就是打狼‘英雄’了?听你说话的口气就很不一般嘛!”

洪四家说道:“英雄二字,不敢当。俺打死两只狼,实在是无奈之举。为了活命,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因见洪四家咄咄逼人,一再对他大不敬,边景春早已怒不可遏,便恶狠狠地问道:“哪个堡子的?咋看你这么眼生呢?”

洪四家说道:“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俺叫洪四家,刚从山东过来。现在居无定所,暂时寄住在杨家堡杨德山大哥家里。你找俺有啥事儿,说吧!”

边景春听明白了,原来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便是那个新来的洪机匠,他正想找茬呢,碰巧今天撞上了,心说道:“真是老天爷开眼!今天你碰到我算你倒霉!”想到这里,只见他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把眼珠子瞪得溜圆,瞅着洪四家翻来翻去,过了刹那,只听他怪叫一声,说道:“吔?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洪机匠!失敬,失敬。”

洪四家淡淡一笑,说道:“承蒙夸奖。客气,客气。”

边景春冷笑一声,说道:“久闻大名,未曾一见,常为憾事。今天有幸了了边某的心愿,边某心中甚慰。我说一搭眼咋就感觉你不一般呢,原来是闻名遐尔的洪机匠!如今你大名远扬,日后势必要威震一方了?”

一听这话,洪振海甚觉刺耳,马上说道:“边警官,你这么说话,俺们老百姓可担待不起。俺洪家世代都是规矩人,从不强梁乡里,说啥威震一方?俺三爷初来乍到,脚下还没有立锥之地,头顶上也没有遮挡的天,正要仰仗边警官高抬贵手才好安身立命呢,怎敢有非分之想,又岂敢妄自尊大?”

边景春又冷笑一声,说道:“洪振海,你拍马屁也不会拍。你这话可说错了,他洪机匠还用得着我高抬贵手吗?有杨德山这一棵大树荫凉就够大的了,何况还有个李寿春在背后给他撑腰呢!我边景春在洪机匠眼里能算老几呀?”

见边景春胡搅蛮缠,洪振海心想:“这种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得罪不起……”想罢,说道:“二位警官,你们先往炕里坐,俺去叫俺屋里的再收拾些饭菜来,有话好说。”

边景春说道:“不用。洪振海,咱把说白了吧,今天我和郑保国是奉命而来。想必你也知道,有句古话叫作:‘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所以说,不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归满洲国皇帝所有。今天洪机匠无视皇帝治下的生物,竟敢随意猎杀,最终据为己有,已经触犯了满洲国的律法。虽说他的行为还不够偿命的罪,但也要物有所赔,这是律条上明文规定的,含糊不得。现在只好委屈洪机匠跟某们走一趟了!”

洪振海问道:“去哪里?”

边景春说道:“少啰嗦!麻溜让你家三爷跟某们去所里接受处罚!”

大家一听,心说道:“这不是敲竹杠吗?”刘保德问道:“你想赔多少?”大家伙儿也齐声问道:“是呀,你想要多少?”

边景春冲大家伙儿一瞪眼,冷冷说道:“笑话!啥叫我要多少?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现在是在执行公务,不是我想要多少,而是满洲国法律让洪机匠交纳多少!”

这时,曹梦起站起来冲边景春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让我掐算掐算。嗯,对了,对了,这两张狼皮可抵得过了!”

边景春听了,眼珠子一亮,嘀咕道:“算你脑瓜儿好使!”

大家听明白了,原来边景春是打狼皮的主意来的。

刘保德愤愤说道:“边大少爷,既然你是执行公务而来,那就请你把公文拿出来吧?”

边景春一听,立刻瞪大眼珠子,说道:“啥?公文?刘保德,你放明白点儿!你看我身上穿的可不是马褂儿。告诉你刘铁匠,我这把警刀就是公文!不信咱们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

石忠气不过,冷冷说道:“看今天这架势是非要骑驴看唱本儿不可了!”

见大家不服气,边景春纳闷,因想:“咋的?这帮穷鬼啥时候都脱胎换骨了?平时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走都嫌慢,今天是吃错啥药了?咋都把反骨露出来了呢?”想到这里,心中大怒,气急败坏地吼道:“咋的?你们想造反是不是?”

大家原本一肚子气,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姜凯说道:“放屁!别以为你穿着这身皮就有仗腰子的了,动不动就给人扣大帽子,你如果再一张嘴就害人的话,小心把某们给逼急了,说不定会咋样呢!”大家附和道:“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边景春何时受过这样的戗白?只见他气得浑身发抖,语不成句地说道:“你……你……你们……你们纯属和‘思想犯’一个强腔调,我……我……我非把你们整进‘笆篱’子里去不可,让你们永不见天日,不然……怎能改掉你们的贱脾气!”

大家伙儿说道:“那好呀?某们正愁找不着吃饭的地方呢!边大少爷,那就走吧?”

一听这话,边景春气得乱蹦,只见他像一条犯了急心疯的狗,暴跳着吼道:“反了,反了……”

洪四家一直看着大家伙儿与边景春戗戗,始终插不上嘴,他只得强压怒火、暗忍煎熬,心想:“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想这世道原本就是个恃强凌弱的世道,不管穷人对与错,反正一句话:必须俯首贴耳。不然,便是大逆不道。

如果要为一时之气,洪四家想收拾边景春的话,可说是“囊中探物,易如反掌”。但如今势不在我,有蛮力又如何?想一想都是天道不公呀!不禁扪心问道:“从古到今,为啥总是遵道者亡、辱道者昌?难道是老百姓穷困无知吗?唉,对这样一个问题,千百年来有多少风云志士都想弄明白,可最后……都以拜倒在利物之下而告终……”

但想起不久前,边家父子挑唆长工到杨家堡去闹事便气愤不已。特别是事隔不久,赵二虎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李守信也落了残疾;年初二那天边景春又逞势毒打金栋,如此种种,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因又想:“自古世间两条道,一是黑,一是白。所谓黑白,究竟谁是黑谁是白?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今天边少爷身穿官服,明目张胆地来欺诈,他算啥道?难道这就是白道吗?所谓黑道又是什么?想想人世间的事有多么微妙吧!有人明明以白道的名义在做黑事,却无人问津;而所谓的黑道呢,明明在做着替天行道的事,却被说成是黑道。想一想这不是颠倒黑白吗?所谓白道者又所为何事?今日边少爷以势压人,简直贪婪恶毒得让人肉麻,连两张狼皮他都看在眼里,为达目的,不惜打着官家的名义前来讹诈,这与土匪明抢有区别吗?……”

想至此,洪四家抬头看了边景春一眼,见他歇斯底里、咄咄逼人、不可一世的架势,因又想:“这事因俺而起,决不能让振海和大家伙儿跟着受连累。虽说姓边的假公济私,明火执仗,但和他对抗就等于和官府对抗。这世道但凡吃官饭的人嘴都大,他说天是绿的,你就不敢说是蓝的,俺可不能连累别人。”想罢,说道:“二位警官,你们到底想咋样?这事儿和大家伙儿没有关系,是打是罚,你们冲俺来。”

边景春说道:“好,洪机匠你有种!那我问你,你是认打还是认罚?”洪四家问道:“认打怎样?认罚怎样?”边景春说道:“认打,跟某们走。认罚嘛,你是聪明人,量罚你钱你也掏不出来。不过有一样东西还是抵得过的,就看你识相不识相了。”

洪四家一听,心说道:“绕来绕去还是为了狼皮。唉,看来天底下不管是当官的还是有钱的,只要是值钱的东西他们都想要。罢了……”刚想说,你们想要那两张狼皮就拿走吧。还没等他开口,刘保德把他往后一拉,说道:“兄弟,不能给他!某们大伙儿都陪你去乡治安所,看他到底是公干还是私干?不信就没有王法了?”说完,招呼大家伙儿下炕。

一见大家伙儿与边景春动了肝火,洪振海忙说道:“众位高邻都稍安毋躁,二位警官也消消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说完,忙转身把嘴附在张桂珍耳朵上嘀咕了几句。再看张桂珍时,只见她满脸的不愿意,但还是背转身去在柜里摸索了一会儿,随后不知把个什么物件悄悄递给了洪振海。

再说费氏,她一直坐在炕上掉眼泪。虽然佟洪氏与张洪氏两个人不时地小声劝慰她,但终不能解去她心中忧烦。自从她认出边景春的那一刻起,心中便翻江倒海起来,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是恨还是怨,她说不清楚,只觉得老天爷与她过不去,心想:“俺上辈子究竟欠下啥还不清的债了?这些‘促狭鬼’们总是明着暗着给俺下绊子,没有一时消停……”回想起年初二那天边景春在大榆树街南空场上那副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她心中仍有余悸。想着想着,禁不住激泠泠打了个冷战。

她是让这个世道给吓怕了!自从她明白人事那天起,她所经历或看到的每一件事情,几乎都让她刻骨铭心,她总这样想:“天底下但凡吃官饭的人都是爷呀!总之,一句话,——惹不起!”

不是吗?自从她离开老家逃难以来,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找见亲人了,心还没等放下来呢,这烦心的事便找上来了。细想想,这些麻烦事如果是自己招惹来的,那她也认了,可连续发生的这些事,简直让她莫名其妙,所以她只怨命苦。

想自己从小家中穷困,活到现在究竟经受了多少苦难与折磨,她也记不清楚了。自嫁到洪家之后,虽然丈夫比自己年长,但是很心疼她,小叔们也敬她。日子过得虽然不富裕,但在辛苦之余也能乐享天伦,因此她有过满足。可天不尽人意,偏让她中途丧夫,如今仰仗着三叔养儿继承香火,而且又飘零在千里之外。谁知天还不作美,时不时地暗下绊子,让她不得安宁,眼见得边景春紧紧相逼,她心中叫苦不迭,暗说道:“天呀,你咋不睁开眼看看?为啥不可怜可怜俺这苦命人?难道你真不给俺活路了吗?”心念及此,越想越伤心,越伤心眼泪便越止不住往下掉。

正这时,忽听边景春吼道:“洪振海,你拿我当小孩子耍呢?我边景春见过钱,你这点玩意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不可了!姓洪的,洪机匠,没说的,你跟某们走吧?我看你也不糊涂,就不用某俩费啥事儿了吧?”说着,解下拴在腰间的绳子,上前来便要往洪四家脖子上套。

见此,费氏怒火万丈,只见她从炕上噌地蹿到地上,一头撞向边景春。边景春不备,一下跌坐在地上。

费氏哭喊着说道:“你们不让俺们活,俺也不活了……”说着,又一头撞向郑保国。

郑保国可与边景春不一样,他是能捞便捞上一把的货色,不争多少,见好便收。不像边景春利欲熏心,贪得无厌,见小利而不屑,贯会仗势欺人。他初见洪振海塞钱给边景春时,心头就像抹了蜜,脸上喜滋滋的,只等着分钱了。一琢磨晚上又有酒喝了,乐得他两只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不料边景春嫌少不肯罢手,他那抹了蜜的心又一下掉进了醋缸里。因平时惧怕边景春霸道,所以只能任凭边景春摆布局面,心里干着急又无可奈何。这时,他见费氏撞倒边景春之后又朝他撞来,只听他“妈呀”一声,转身便往门外跑。

郑保国出门之后,边景春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举起手中警棍、瞪着两只眼睛怒视着费氏,口中骂道:“臭娘们儿!你想找死呀?”说着,朝费氏头顶砸来。

洪四家看得真切,一个箭步横在边景春面前,抬手擎住边景春的手腕。刘保德等也冲上前来,把边景春围了个密不透风。

边景春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气得浑身发抖,在原地直转圈,口中哼哼着:“你……你……你……你们……”然而他却胆虚地叫道:“郑三,郑保国,你还不快过来把人给我捆了?”等了刹那不见回应,便战战兢兢地瞅着大家伙儿说道:“你们……你们想造反,你们……你们……‘思想犯’,你们等着……”说着,挣脱洪四家的手拼命往外挤,挣出门之后,就像疯了似的,只见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狂奔而去。

边景春走了,可大家的心却不能平静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边家父子一贯横行乡里,欺负人惯了。边景春今天没占着便宜,谁知道他回去以后又会生出什么花样来?当然最担心的应该是洪振海了,这事发生在他家里,又因他本家三爷而起,从哪方面说他都脱不了干系。其次便是洪四家,虽然他心中觉得冤觉得堵,但面对这个世道又有什么办法?因此他走不是留又不是,一时进退维谷,说不得道不得。

一时间,屋里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这种静令人窒息!过了一会儿,洪四家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事儿难办了,如今把人给得罪了,俺还是去投案吧……”刘保德吐了一口烟,说道:“投案?投啥案?咱又没犯法。这事儿明摆着是他边景春敲诈,犯法的是他,咱该去告他才对,我就不相信这世道真就没有王法了?”

洪四家又叹了口气,说道:“自古以来,官压民就是法。你见哪个穷人赢过官司?”石忠慢条斯理地说道:“话是这么说,但也不可不争。虽说衙门口难进,但该进的时候咱也得进,把事儿整个明白,就是死了也不冤!”刘保德说道:“对,咱写状子告他个狗娘养的!就说他滋扰良民,依官仗势、敲诈钱财!”

洪四家说道:“常言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依俺看……去也是自找苦吃。”石忠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大家正争执不下时,只见曹梦起又弄起玄虚来,他摆弄着手指头,口中咕咕哝哝地说道:“呀,公鸡张嘴,蚕虫危矣!为求自保,正佯装禁食,此乃吉兆也,若要告状,正合天时。卦上说:‘此行大吉大利。’”

洪振海担心地说道:“即便告状的路可行,那状纸……咋个写法?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咋办?”石忠说道:“就以你的名义写,某们大伙儿作个人证,我就不信官府不给个说法?”

姜凯一直没说话。这时,只见他在鞋底上磕掉烟灰,接着又朝地上吐了口唾液,然后说道:“不然咋办?咱总不能干等着老边家那损小子回去瞎编派咱们吧?咱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说一步,就和打赌一样,碰运气呗?运气好咱就赢,运气不好咱认倒霉,反正豁出去了!”

赵老大、李景文、王学胜也都说道:“事到如今,就得走一步说一步了!要不咋办?”洪振海说道:“那……这状纸……找谁写呢?”

石忠想了想,说道:“咱老街基就刘洪书这么一个‘秀才’,如果写别的找他可能行,要说写状纸告边景春,他肯定不敢给写。对了,刘大哥,你家志和不是念过几年私塾吗?就让他来写。”

姜凯一听,马上一拍巴掌,说道:“哎呀妈呀,咱咋把这茬儿给忘了呢?对呀,咱自己有现成的‘秀才’,又何必去求人呢?”刘保德说道:“他能行吗?”石忠说道:“马不骑,你咋知道它的脚力?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

当下,大家伙儿计议停当。恰宝柱与金栋从外面回来,刘保德忙把宝柱叫到跟前,说道:“柱子,你去某家一趟,把你志和哥叫来。别忘了,让他带上笔墨纸砚。”洪振海说道:“文房四宝,俺家里有。”

听洪振海这么说,刘保德不禁自嘲道:“嗨,我咋忘了呢!守着洪纸坊掌柜的,哪能没有笔墨纸砚?某还不算老吧,咋一时糊涂了呢?”说完,哈哈大笑。

宝柱问道:“那笔砚……还拿不拿了?”刘保德说道:“傻小子,你爹说有,那就甭拿了呗?”

宝柱一听,撒腿往外便跑。金栋在后面嚷嚷道:“宝柱,你等等俺。”

大概过了一袋烟的工夫,刘志和来了。大家见面后,稍作问候,刘志和问刘保德道:“爹,啥事儿呀?这么着急叫我来?”刘保德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刘志和问道:“咋写呀?”石忠说道:“就照戏文里头打官司告状的词儿写,照模子扒呗?咋冤枉咋写。”

刘志和挠挠头,难为情地说道:“这……”姜凯说道:“咋的?墨水白喝了呗?你就没有个范本儿啥的,照着写不就得了?”

一句话提醒了刘志和,只见他他一拍脑门,说道:“前几天刘先生刚借给我一套唐驼《新撰详注分类尺牍大全》,我回家拿来,然后参照着写。”

大家伙儿一听,皆大欢喜。刘志和去不多时便把书拿来了,然后翻到诉讼篇仔细看了几遍。略作思考之后,提笔写道:

大榆树乡乡治安所所长阁下:

治下老街基屯村民洪振海,现俱状告诉贵所警官边景春与郑保国。二人于正月初四未时二刻许,闯入小民家中敲诈滋扰。不遂,便诬小民等触犯国法,为此申陈如下,望启明察。

届时,民等一家正在待客吃饭。警官边景春与郑保国二人突然闯入民舍,言某家三爷洪四家途中所毙杀恶狼一对,乃属私自猎生,触犯了满洲国律典,便逼缴罚金。民等生计原本拮据,实无钱交纳,边警官欲强行逮人。小民等不服,边警官便强词惮压,污某等“抗官违命,视为造反”等等。

想小民虽不懂文墨,但也能听出言辞之祸。想小民守家待业,养儿育女,可望者,唯求平安而已。乍听此言,实如五雷轰顶。想古往今来,天地间皆以人为本,凡有欲伤及人类之恶畜,必奋力除之而后快。今天本家三爷毙杀欲噬之狼,试问何罪之有?有史以来,猎取飞禽走兽以为食,乃天经地义之事,何谓触犯法律?此论实未闻尔。民等与之争辩,警官边景春便冠某等是“思想犯”、“反满抗日”等罪名。呜乎!哀哉!冤哉也!

想我等小民一贯循规蹈矩,实不敢一时有丝毫妄为之举。若真如边警官所诬,民等岂不是有口难辩、负天下之奇冤者?想如此罪名无异于灭顶之灾,民等怎敢担之?警官边景春便暗示,狼皮可抵罚金,若从,便予了事。至此时愚民等方恍然大悟,边、郑二位警官此来,并非为公事而来,实为勒索而来也。所以,民等未允其请。边警官即暴跳而言曰:“你们抗拒官府,藐视法律,不予颜色,实难伏法。咱们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惊乎!惶乎!想某等乃一众草民,怎敢与警官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今天边、郑二位警官所言所为铁证如山,时有高邻刘保德、石忠、姜凯等临场见证,民等若有半句不实之词,愿承担一切后果。

另百姓所求者,惟平安度日也,更何敢有多余之思、随意之想?今天边、郑二位警官无端扰民,又诬以罪名,实似五雷轰顶,哪敢稍安一刻?无奈,申状求白,搅扰阁下,祈与小民作主,使民等能安居乐业,敢不戴德?

此状

本乡老街基屯村民:

洪振海、

本家长辈:

洪四家恭呈

证人:

刘保德

石忠

姜凯

方大成

王学胜

李景文

赵老大

画押敢保

康德某年某月某日

刘志和写毕,高声朗读一遍。

石忠拍手说道:“写得好!大侄子,你没白念这几年书!”姜凯说道:“某可没咋听明白,啥之乎者也的,某没听懂!”刘志和问道:“大叔,你哪旮没听明白,指出来,我给你说说。”石忠说道:“傻小子,你姜大叔是在夸你呢。对了,咱们大家伙儿都在状纸上按个手印儿吧。”

洪振海忙拿来印泥盒,说道:“多谢众位高邻仗义,我就不说啥了。”说完,在自己名下先摁了手印。

姜凯说道:“先不忙。我想咱们是不是也给乡长大人写一张呀?他可是咱们的父母官儿。”刘保德说道:“对,这话说的对劲儿。不管咋说,咱们都不能漏格儿,别让人家挑理。”

刘志和问道:“咋写呀?”石忠说道:“傻小子,刚才还夸你呢,咋一会儿就糊涂了?你就照原稿抄一份儿,只把开头的称呼改成乡长大人不就得了?”

刘志和一听,随即又抄写了一份,然后大家按照刘志和所念名字顺序,各自按了手印。之后,又商量何时往上递为妥。有人说,明天一早去递的;也有人说,现在便去的。理由是:夜长梦多,怕边景春在背后捣鬼。

刘保德说道:“我赞成现在就去。不管啥事儿,都要趁热打铁才行。大家说的对,不能让老边家那缺德损寿的玩意儿钻空子,随后再生出枝节来。”

洪振海瞅了瞅墙上的挂钟,见时针已经指到申时四刻了,便说道:“时候可不早了,这时候去……”刘保德打断他的话,说道:“啥时候不时候的?不管啥事儿,都要赶早不赶晚。说不得了,大家伙儿就辛苦一趟吧。”石忠说道:“刘大哥说的是。为了争这个理,说啥早晚、辛苦不辛苦的?走,咱们现在就走。”大家一声响应,立刻出了屋门。

来到院子,大家看了一下天色,只见夕阳已经半悬,正沉沉欲坠。大家赶紧争分夺秒,一齐动手套马车。套好车之后,大家上车坐稳;洪振海扬鞭甩了个脆响,两匹马一前一后,拉起花轱轳车驶出了院子,很快上了乡村古道。

张桂珍追出来,大声说道:“早点儿回来,我做好饭等你们。”宝柱与金栋也跑出来,便要去追马车,却被张桂珍拦住。

这时,刘保德扯起大嗓门说道:“大妹子,你放心吧!有老天爷保佑,某们不会有啥事儿的!”

夜幕在徐徐降临。小屯上空,炊烟如织,高树如伞,矮林梢稀,鸦鸣鹊噪,混沌世界,一片迷离。

花轱轳车颠簸在凸凹不平的马车道上,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大家坐在马车上,心中默默想着心事,时而激昂,时而又惴惴不安。眼看天色逐渐朦胧,悄然罩住大地,这更给大家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难测前景如何。大家默忍焦忧,伴着猜测与期待,心绪交织在错落的煎熬之中。

偶尔,有人咳嗽一两声或用嘴哈一哈冻僵的手。看着那闪闪而过的秃林旷野,正有一种“‘越离家乡近,越怕见故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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