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干什么?”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惊慌的声音。
女子声音变得微弱道:“以前随波逐流不知怜惜自己,今日一旦再失身他人,以后都不敢等待一个人的归来,不如一死了之。”
颜夜心感觉到里面情形不对,也不顾时机成不成熟,径直冲进院子里,欧阳闻剑和任飞也紧跟着进去,只见一个绿鬓如云、双眸似水而略失生机的女子躺在柱子下面,额头上一个巨大的创口,鲜血沿着胜雪的面庞滴落在干燥的地上,两个身形猥琐的男人于慌乱中想要扶起女子。
院子里的三个人被破门声惊着,齐刷刷的看了过来。颜夜心怒不可遏道:“我要杀了你们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两个男人见势不妙,先不说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是不是真的要杀自己,就算万一声张起来,以后哪还有颜面出去见人,准备夺门而逃。欧阳闻剑看出两人动机,轻描淡写的抬腿两脚将两人踹翻在地上起不来。
两人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颜夜心怒道:“你们堂堂七尺男子,竟然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没怎么着你们就慌着求饶,留你们在世间何用。”
欧阳闻剑很配合的抽出宝剑,不言不语的递到颜夜心面前。两个男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下拜道:“姑奶奶饶命,以后再也不敢了。”
颜夜心握紧宝剑,怒气还未散去,但看着两个吓得魂儿都丢了的人,还是心软了,只是声色俱厉道:“这位姑娘是我至交好友,你们两个以后再敢打她的注意,绝不再饶,快滚。”两人闻言如逢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
女子起来屈身道:“小女子施可儿,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颜夜心看眼前这女子身上才有那种真正大家闺秀的样子,是一种自己求而不得的样子,忙扶起来道:“赶紧起来,先给你止血。”
任飞早已走上前来道:“在下颇懂医术,让在下帮姑娘疗伤吧!”
施可儿温柔的点点头,任飞伸出左手覆在女子的伤口上,转瞬之后移开左手,伤口已经完好如初,光洁依旧。欧阳闻剑早已知道任飞的手段,并不惊讶,颜夜心吃惊道:“想不到你这么厉害。”
任飞笑了笑道:“雕虫小技而已,很多年以前我碰到过一个心地纯良的叫做华佗的孩子,传授过他一点医术,不知可有留下姓名。”
颜夜心翻了翻白眼不做声。施可儿以前听夫君说过这世界上的诸般奇人异事,现在亲身经历也不太过惊讶,她能清晰的感觉到眼前三人都是良善之辈,也不害怕,施礼问道:“三位不是本村人,何以至此?”
颜夜心抢着回答:“我们受人之托,到清风镇传个口信。”
“清风镇。”施可儿口中念念有词,却模糊不辨,随即又施礼道:“此处村庄孤僻,前后都是茫茫大山,夜来多毒虫猛兽,不如暂歇一晚,明早再行。”
颜夜心本想着如何开口借宿,听闻此言,喜出望外道:“如此多谢了。”
施可儿又道:“诸位一路走来,想必腹中饥渴,请少坐片刻,略备薄酒两杯。”
颜夜心高兴到忘乎所以,忙道:“姐姐真是心思缜密,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施可儿莞尔,如月色下的夜合欢。颜夜心三人在院子里坐下,四处张开,只见院子里栽满奇花异草,散发出幽幽暗香。不一会儿,施可儿准备好了酒菜,在院子里摆放端正,借着朗朗月色,真乃人间仙境。颜夜心大口的吃着酒菜,赞叹道:“想不到姐姐这样一个美人儿,还有这么好的厨艺。”
施可儿微微笑道:“妹妹过奖了。”随后又说:“我还不饿,不如给妹妹弹奏一曲。”
世界上最美好的感觉莫过于一见如故,在茫茫人海中,每个人都信奉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教条,忽然有一天于万千异己中碰到一个愿意倾心交谈的人是何等幸事。颜夜心和施可儿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姐妹相称,与其说是命中注定,不如说是两个善良灵魂的狭路相逢。
欧阳闻剑大喜道:“如此有劳了。”
颜夜心轻轻的哼了一声,欧阳闻剑连忙低头喝酒。施可儿善意的笑了笑,虽然她见多了逢场作戏,但这种小情怀还是了然于胸的。她置好瑶琴,坐直身子,手指在琴弦上温柔的抚动,曼妙的琴音如融进了浓浓的夜色,紧紧环绕在身边,又听她轻启双唇唱道:
久作章台柳
不堪攀折赠离别
年年芳菲、君知否?
直到相思了无益
使人白头、夜半愁!
一曲毕,酒未动,菜已凉。施可儿见三人神色哀愁,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本应唱些欢快的曲子,只是刚刚各位提到清风镇,一时心绪难宁。”
任飞道:“不怪姑娘。在下非常好奇,冒昧一问,姑娘色艺双绝,为何独居于此?清风镇跟姑娘有何渊源?”
施可儿回答道:“当今天下纷乱,以色艺为累,故居于此穷山恶水中。妾身并未去过清风镇,只是妾身夫君乃清风镇人氏。”
任飞道:“只是姑娘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世外之地仍会遇到是非之人。”
施可儿喟然叹息道:“若非以琴音抒发哀愁,也不会招致是非。”
任飞道:“这也是无可如何的事情,好比树木,若是生长得弯弯曲曲的可活千年,若是生长得结实笔直的,不消数十年便会被木匠砍回家。姑娘若是无才无艺,躬耕陇亩,虽是平淡,可也会羡慕旁的人绫罗满身;现在色艺双绝,锦衣玉食,想静居山林躲避是非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很难实现了。”
施可儿闻言肃然起敬道:“君乃玉石之言,妾身受教了。”
颜夜心不耐烦道:“任飞你说话怎么也像学堂里的先生。”见任飞默然不语,转问施可儿道:“姐姐,你如此思念你的夫君,他人现在在哪呢?”
施可儿低眉道:“如今四海之内民不聊生,边疆也不安宁,夫君自幼习武,已赴边疆杀敌报国了。”
颜夜心继续问:“姐姐如此才艺,应该是大家闺秀,怎么会认识在前线杀敌的武夫呢?”
施可儿陷入沉思中,时而微笑,时而忧伤道:“我并非大家闺秀,说出来也不怕妹妹笑话,我只是秦淮河畔的歌妓,在见到夫君之前,我的世界是小小的,整日待在一条船上,白天学习一些俗曲,晚上用来取悦客人,并不作其他念想,更不知道国恨家仇为何物。有一天月色很好,是秦淮河欢娱正盛的时候,我当时正在给客人奉酒弹唱,唱的是当时的新词‘花深深,柳阴阴,度柳穿花觅信音,君心负妾心。恨鸣琴,怨孤衾,钿誓钗盟何处寻,当初谁料今。’像这样强行堆砌起来的哀怨之词颇受欢迎。忽然,船外传来悲怆凄凉的箫声,如穿越天地而来,直击心扉,人闻之伤感不已,渐渐的船外的欢笑声变弱,直至杳不可闻,只剩箫声呜咽。没人敢想过,秦淮河纸醉金迷的夜生活会因为箫声而止,人们纷纷出船探看,是什么人吹出缠绕人肺腑的箫声。我站在船首,迎面看见一个英姿挺拔的年轻人站在岸上吹箫,月光下,他脸庞尚未滑落的泪水倒影了整个秦淮河畔的灯火。我大为震惊,从来见惯欢声笑语,流泪是什么感觉呢?忽然觉得以前的生活差了点什么。我赶走客人,邀请他进船喝两杯清茶,他点头应允。谈话间他告诉我,他自小习武,一心想杀敌报国,而如今周游国内,见到朝廷昏聩,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达官贵人却仍在这烟柳繁华之地饮酒作乐,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在边疆杀得一二敌人到底有无作用,不觉悲从中来,取萧吹奏一曲断肠之音。后来他起身告辞,而我早已暗暗决定跟他浪迹天涯,于是在送他上岸的时候毅然决然的跟他走了。没过几天,我们在路上听到传言,敌国入侵,连失数城。他眉头紧锁的告诉我,内患可以慢慢调理,外疾必须赶紧医治。我知道他去意已决,也勉励他。他担心我的安全,把我安置在这偏僻地方,如今已经两年了。”
颜夜心带有怒色道:“一定是那负心人迷恋姐姐美色,花言巧语相骗,得到之后又不珍惜,如今不知道到哪潇洒快活去了,否则也不会两年都不回来,枉费姐姐苦苦等候。”
施可儿神色坚定道:“不会的,夫君不会是负心人,如若不归,一定阵亡边疆了,我也只好在这里粗茶淡饭了此余生。”
欧阳闻剑知道一个人就算心坚似铁,在经历这么久的不知归期的等待之后多少会有些动摇,颜夜心如果再多说两句类似言语,只怕施可儿今夜难眠了,于是赶紧目示颜夜心不要再说了。
颜夜心看见怒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说得不对?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欧阳闻剑无奈道:“我又是招谁惹谁了。”
施可儿哑然作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男人到客房休息,妹妹就跟我睡好了。”
颜夜心欢呼雀跃,连声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