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晨。
在第一缕日光照进帐幔时吕天逆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呼出一口浊气,坐在床上进行每日必做的冥想,冥想完毕,他换上军中统一服饰,然后摇摇摆摆地向外走去。
清晨的草原安详美丽的像一个沉睡的****女子,仿佛可以被人随意的蹂躏践踏,吕天逆深深吸了几口草原新鲜的空气,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他快步走向开饭的营地,东陵长空早早在那等着,看他过来笑着递过一碗稀饭和两个鸡蛋,吕天逆也不道谢,坐在长凳上就大口吃起来。
鸡蛋在东境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东陵长空能一次性拿两个还是因为他军衔高,吕天逆当然不会和他客气,拿了就吃,狼吞虎咽。
东陵长空坐到他旁边,问道:“你昨日和洪将军说了什么?我看他一晚都魂不守舍。”
吕天逆头也不抬道:“在他让我们都因为一个白痴错误死去之前把他骂醒。”
东陵长空沉默片刻:“你很不待见他。”
这个他和之前的他又不一样,吕天逆端着碗停顿了一下才问道:“立地境有这么了不起?”
对于这个可以说有些白痴的问题东陵长空却没有懈怠,他认真道:“如果单纯以修行境界而言,立地境在各大宗派大概算中等偏上水准,如果以人数而言,我大周当然也有无数同境界强者。。但是以综合评价来看,十八岁就能到立地境确实非常可怕,至少在大周年轻一代中算是领头羊。”
吕天逆若有所思道:“所以厉害的不是立地境,而是神氏遗孤。”
东陵长空颔首,停顿片刻又道:“哪怕是同一境界,实力也可能天差地别,我之前得到情报,那位神氏遗孤之所以被上面如此看重,是因为。。很可能他现在已经到了立地境上境。”
吕天逆彻底停下了动作。
无论是哪一境界都无法详细地划分,只有在修行者和修正者之间的战斗或者他本人才能知道真正的境界,不过按千年的修行门派总结确实可以分为上中下三境界,但哪怕是纸上的实力,立地境上境也是立地境中寥寥无几的存在,备受门派呵护,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到达破云境。
不过让吕天逆沉默的不止这一点。
在之前的谈话中他已经知道那位神家的天才是刚刚破境,但是刚刚破镜就能晋立地境上境?那显然不可能,所以更可能的解释是。。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破境的消息迟迟不发,一直到境界稳定了才露出风声。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容小看,前者还可以说是天才,后者就预示着一种极隐忍的性格。这不在吕天逆的计划之中。
东陵长空看着他的神色继续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被称作神氏遗孤吗?”
吕天逆摇摇头玩笑道:“别告诉我是因为血海深仇。”
东陵长空摇摇头又点点头道:“神氏本是大周兴旺的一家大族,按理来说那位遗孤是宗家少爷本来可以一世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但是在他八岁的那一年,神氏遭遇灭族性屠杀,除他之外无一幸免。”
“上面没有动作?”
东陵长空摇摇头,吕天逆沉默了片刻,这种事情如果被按下来不肯深究只有一种可能,触犯到了上面的利益。。或者本身就是上面的利益。
他沉思道:“我想他肯定不肯善罢甘休。”
东陵长空笑道:“所以他到了这里。”
吕天逆眉头微微一挑,之前说不清道不明的许些疑惑得到了解答,东境是大周最凶险的一带边境,京中世家磨练子弟也不会把子弟送往这里,但同样,富贵险中求,大周极看重军功,如果能在东境立下功劳,除了自己这种奇葩情况,也是振兴家族的门路,如果他是这种想法也未尝不可。
“你见过他吗?”
东陵长空摇头:“据说他一直在雪山潜心修养,回京时我已离开。不过听人说。。是个很冷漠的年轻人,不过以经历来看也很正常。”
吕天逆点点头,又问道:“那位晨曦郡主你又知道多少?”
“晨曦郡主。。是常阳大长公主之女,深得公主和陛下宠爱,据说是位美人,擅舞,除此之外。。没了。”
“没了?”
“没了。”
吕天逆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
他干脆利落地把粥一口干完,把两个鸡蛋拿在手里对东陵长空道:“我去看看老大。”
。。
。。
黄昏。
一辆玄黑的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徐徐驶进军营,以洪将军为首的诸位将领已早早候在那里,在无数期待或怀疑的眼神下,神漠缓步走下马车,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那几位将领,他望向来处,冰冷而英俊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疑惑。
又一辆马车驶进,外观较之前那辆朴素不少,马车停稳后,车主迟迟没有下来,又过了片刻,车帘被缓缓拉开,一名衣着华贵的美貌女子稳稳坐在主座上。
众人齐声道:“见过郡主。”
华贵女子冷漠倨傲地微抬下巴作为回应,她目光扫视一周后问道:“洪将军何在?”
洪将军赶紧上前一步,女子上下打量他一番,不免因为他的寒酸衣着露出几丝嫌恶,她极高傲道:“洪将军辛苦了,本君在接下时日要多麻烦将军照看。”
洪将军连手推却:“不敢当不敢当。”
郡主不满道:“本君说你当的起就当的起,莫非还有人敢忤逆本君?”她眼光如刃在场间冷冷一扫,目光所及之人莫不俯首。
郡主这才满意收回目光,像是才看到神漠一样眼前一亮:“这就是神家后人,果然少年英才。”
神漠漠然道:“多谢郡主夸赞。”
洪将军接话道:“营中已为郡主和神君备了住所,还请两位移步。”
神漠可有可无地颔首,郡主倨傲地扬起下巴,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她路过洪将军时忽然像想起何事一般漫不经心道:“本君有几个侍女,对军营风光很是好奇,已经自行去打量了,将军不会在意吧?”
洪将军大惊,不停摆手道:“怎会。。只是军中蛮子多,万一冲撞了几位贵人。。”
郡主不耐道:“不过几个死丫头哪里称得上贵人,她们要去哪里就由着她们好了,当她们不存在又怎么能冲撞的了?要是出了什么龌蹉事本君拿你是问!”
洪将军不敢再言,诺诺称是,神漠眉毛微挑,朝着远处某营远远一望。
。。
。。
吕天逆走近马场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匹大黑马在自由自在地吃草,他不由笑了笑,伸手敲了敲栅栏,大黑马听到动静抬头看到他,很不情愿地撒开蹄子走了过来。
吕天逆本来心情不好,看到它这样反而被气笑了,他冷冷道:“我数三,二。。”
大黑马动若疾风,一瞬间出现在栅栏前。。这是不可能的,它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慢悠悠地走动,吕天逆只好自己数完了三下,憋屈道:“你就不能乖一点?”
大黑马抬眼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真是个白痴。
吕天逆叹了口气,摇晃手中鸡蛋道:“给你加餐,你一个我一个。”
大黑马停下步子高傲地看他,意思是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
吕天逆再叹了一口气:“两个都给你,行了吧。”
大黑马这才勉强满意,慢悠悠地走到了栅栏前,吕天逆把鸡蛋剥好壳喂给它,感叹道:“别人都说我嘴毒,我怎么觉得你才深谙鄙视的最高境界?连话都不说就能让人气得死去活来,老大你很厉害啊,赤兔是怎么忍住没有踢死你的?”
那匹叫赤兔的红马是东陵长空的爱骑,脾性暴烈,驰骋沙场,然而现在在大黑马前它只是安静地缩在一个角落,不敢和大黑马抢草吃。
吕天逆啧啧道:“太惨了,太惨了,东陵大哥要是知道赤兔被虐成这样,你说他会不会冲动地拿矛来扎你?”
大黑马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吕天逆摇摇头,边喂大黑马边说道:“。。其实,我有件很烦心的事。”
“最近东陵大哥从京城带来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我这么多年没晋升的原因可能是我得罪了陛下。。好吧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毕竟我和陛下差了十万八千里离大明宫最外层烧水的太监都比不上。。不过这件事本身就很荒谬。。以我这样的天纵奇才,陛下竟然一直不给我升官?活该他阳痿没儿子。”
“不过也有可能是贵妃。。噫,那就更可怕了,女人的报复心啊。”
“而且最近要打仗了陛下竟然丢了个立地境的****过来,好吧我知道那可能是个天才,不过再怎么天才也是个根本不懂战场的****,而陛下很有可能想用我们磨练那个****,他怎么想得那么美呢?”
“。。”
“。。”
吕天逆站在大黑马前,从清晨絮絮叨叨说到黄昏,嘴皮子发干,心里却越来越畅快,他一改在众人眼前深不可测漫不经心的德行,唾沫直飞像个话唠般嘀哆,大黑马先是听着听着,后来就昏昏欲睡,几欲倒下。
“哎,你不要睡啊,我和你说,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最头痛的还是那一件事,老大,你说我这样的万事皆通的天才。。怎么就不能修行呢?”
“我靠你翻什么白眼,叫你一声老大你还真把蹬鼻子上脸。。老大我错了,莫踢,蹄下留情。”
吕天逆揉了揉被踢红的鼻头,寂寞忧伤道:“我居然不能修行,一定是这个世界的错。”
这时,一声拼命压制依然漏出来的咯咯笑声在他身后响起,吕天逆身体微僵,立刻收起在大黑马前格外犯贱的德行,一瞬间恢复似笑非笑漫不经心高冷装逼样,心中却微冷,他竟然完全没有感受到有人在他身后!
他脑中顿时涌上无数猜测,装作不经意般把手伸向怀中某处,然后装作详怒转过头,一眼万年。
那是一个少女。
那是一个很美的少女。
她个子娇小,穿着白色的交领襦裙,胸部圆圆鼓鼓,细腰被白巾束缚,黑发自然垂落,弯弯却月眉,不施粉黛,皮肤白里透红,嘴唇粉嫩,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此时正笑得弯了起来,像两轮弯弯的月亮。
她看到吕天逆回过头来,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面颊微粉,接着又抬起头,冲他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
。。
神漠坐在特意为他收拾出来的帐中,冷漠地注视着前方,他的面前坐着一位中年人,接替那位老者被斩杀后空出的位置,他显然比他的前任更加懂得怎样恰当地保全自己,所以他今天还能坐在这里。
在讨论了几项必要的事宜后,中年人朝隔壁那项华丽的帐中望了一眼,小声道:“大人对郡主有何看法?”
神漠微微挑眉,中年人继续道:“郡主深得陛下宠爱,如果大人能和郡主琴瑟和鸣,必然对大人的仕途大有助益,况且郡主年轻貌美,出身高贵,虽然脾气大了些,却也不失为良配。”
神漠的嘴角轻轻一勾,带出了几分说不出的冷淡:“那个是假的,狸猫罢了。”
中年人一怔,快速回忆今日所有事宜,竟然丝毫找不出破绽,不由问:“大人从何得知?”
“那个女人的架子很大,所以不对,架子来源于地位,没有与之相配的地位,就只能靠架子来抑制心虚,越是心虚,越是要狠狠打压别人,坐着朴素的马车,却穿的珠光宝气,不过是空有美貌的侍女而已。”
中年人恍然大悟道:“那真正的郡主。。怕是已经扮成侍女混进军营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神漠没有解释,只是冷酷凌然道:“我来这里,是陛下对我的磨炼,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磨炼我的棋子,必须要发挥出他们最大的价值,不然。。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