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城外东南方向10公里左右的地方,是一片绵延的小山丘,这片山丘被茂密的乔木群所覆盖。在这初夏季节里,草木郁郁葱葱,绿意盎然。在内华达州这片沙漠化严重的土地上,这片绿野就仿佛是点缀在灰布袍子上的祖母绿宝石。
一辆黑色豪华型凯迪拉克轿车行驶在山丘间的小路上。开车的是仁义社的军师顾天海,车的后排坐着的自然是大当家罗景仁。
自与梅姐聊过那一番对话后,罗景仁便决定要拜见长老。以他自己的意思,本想将见面的时间选在周末——这样可以不耽误上班的时间——可长老那边却说周末已另有安排了。不得已,罗景仁只能选了个星期四的上午,从汇通银行那边偷偷翘班出来,做回自己的社团大当家。
因为计划是与长老谈过之后,罗景仁还要赶回去上班,所以也就没让仁义社的司机来开车,而是让顾天海来做这件事。
凯迪拉克轿车又翻过了一座小山丘,围绕着一片湖泊行驶了一小段路之后,来到了一座幽静的别墅。
仁义社前任大当家,现在被称作“长老”的何常辉就住在这里,过着悠闲的生活。
按仁义社一直以来的规矩,退休的大当家,将以长老的身份隐居,不再干涉帮会里的事务。但长老的江湖地位和经验,仍是帮会的一大宝贵财富。当现任大当家有疑难问题之时,便可向长老请教,咨以顾问之事。
罗景仁从凯迪拉克轿车上下来,走进了这栋别墅的内院。顾天海将车钥匙交给了一名停车员,也赶紧几步,跟在罗景仁身后,保持着大约两步的距离。
与仁义社作为据点之一的“夜来香”会所的中式风格不同,这栋别墅的建筑风格是罗马式,有着漂亮的教堂般的拱顶,宽阔的大理石门廊,以及精致的拱形窗户。罗景仁和顾天海在穿黑色西服的保镖一样的人物带领下,通过庭院内的石阶,向别墅的正门走去。
行至途中,一阵芬芳的晨风吹过,带着醉人的香甜气味。罗景仁不禁停下脚步,向那保镖问道:“这里还有一个果园吗?”
那保镖欠一欠身,回答说:“是的,何先生三个月前带着园丁一起,在庭院旁的空地弄了一个果园,有葡萄、杏树、橘树之类的。”
罗景仁点点头,回头看了看顾天海,冲他做了个眼色,说:“我就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样浓烈的果香。看来,何老挺会享受生活的嘛。天海,你怎么看?”
顾天海知他是话里有话。罗景仁接手仁义社之后,成绩斐然,将仁义社带得有声有色,实力大增,他自己在社团里乃至整个拉斯维加斯唐人街,都获得了非同寻常的声望,其他黑帮组织也自觉的退让三分,不来招惹。一时之间,他就仿佛是维加斯的地下国王一般。按理说,处于这种情境下的罗景仁,该当是意气风发,足以自傲的。可私下里,在顾天海这样的多年老友面前,罗景仁却抱怨说自己并不想坐这个位置,只想早点退休。
然而,黑帮首领这个差事却不是想退休就能退下来的,中间的干系太大,牵扯也太广。道上有句俗话讲:“一入黑道即枉然,半路回头万重难”。黑道是非多,一旦有了关联,想要脱身怕是得先脱一层皮。若是涉事不深得外围人员,或许还有一二分希望;但像罗景仁这样的首领人物,要想脱离,那才是难如登天。于是后来罗景仁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在将仁义社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后,他把大多数的社团事务交付给顾天海处理,并置这位军师的强烈反对不顾,一人悄悄的跑去汇通银行上班。用罗景仁的话来说,在大当家的位置上坐久了太闷,需要找一个能呼吸道清新空气的地方。
所以,罗景仁刚才的这句话,无非也是在向顾天海感慨——瞧瞧,这退休生活多美好!
顾天海见罗景仁一直盯着自己,不得已只好接口道:“何老做事,从来都是这般一丝不苟,当年在维加斯纵横三十年,把咱们仁义社搞得风生水起,现在不过打理一个果园,自然是轻而易举的。”这一番话说得四平八稳,但也是对罗景仁的回应,那意思便是说——大当家这个位置您先好好干着,不要胡思乱想了,三十年后再来考虑退休的事吧。
那名长老庄园的保镖还在一旁——有外人在场时,罗景仁倒并非真的要讨论退休的事,只是因为顾天海时常都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所以一时兴起,就想作弄他一下,看看他尴尬的样子也挺有趣。哪知顾天海这番借坡下驴,把这刁难化解于无形。罗景仁只得摇摇头,自己苦笑一下。
来到了别墅的大门口,只见门前早已站着一人,那人也是一名华裔,一身黑色西服,剃着浅平头,眼睛细长,高颧骨,薄嘴唇,给人一种冷峻的感觉。
那人见到罗景仁和顾天海走来,赶忙从台阶上迎了下来,抱拳行礼道:“大当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那人口中说着“失敬”,可面上却无甚表情,依旧一副冷峻模样;而他身着西服,却行抱拳之礼,看起来不伦不类,倒有几分古怪。
罗景仁也有些诧异,长老庄园里的人员,通常是由仁义社选派的,虽说罗景仁平日里很少往这里走动,可对庄园里的人,或多或少总有几分眼熟,但眼前这人却全无印象,令他有些疑惑。
先前带路的保镖看出罗景仁神色有异,连忙介绍:“这位是何长老新近请来的庄园主管,大当家有段日子没来碧水庄园了,可能不曾相识。”
那主管也接过话头,说道:“大当家的大名我是早有耳闻,我对大当家一直钦慕得很,期盼能有见面的机会,今天得以一见,倒忘了大当家还并不认识我,让大当家见笑了,哈哈哈”,说着,他冰霜一样的脸庞露出笑容,只可惜他这人似乎是习惯长期板着脸了,这时笑起来反而有些不自然的感觉。那主管接着说:“我叫胡明,是何长老的旧识,大当家远道而来,就不要在我这无名小卒这儿耽误时间了。来,里面请——”。说完,便将罗景仁和顾天海领进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