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景仁六岁时和老家的叔父从中国辗转来到了美国的芝加哥。叔父靠着从老家带来的一些积蓄,又到处托人借了些钱,终于得以在芝加哥开了一间武馆。自李小龙、成龙、李连杰这些功夫明星在电影上打出名头后,“中国功夫”的名号在美国就一直很有市场。
叔父从小跟随名师学的八极拳,而后一直刻苦习练,终于也成了老家一带很有名的拳师。因为听了早先移民到美国的老乡介绍,说中国功夫在美国大受欢迎。叔父便动了来美国开武馆的念头。罗景仁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聪明伶俐,自小喜欢跟着叔父练武。他爹娘也就将他托付给了叔父。一来让年幼的罗景仁早点脱离老家的穷乡僻壤,二来也可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
八极拳刚劲朴实、动作迅猛,是很有实战用途的拳法,可惜在美国并不吃香,那些对“中国功夫”一知半解的美国佬想学的东西,无非就是李小龙的截拳道,或者就是空手道还有忍术什么的——是的,不少美国人甚至分不清哪些东西是中国的,哪些东西是RB的——在他们看来都差不太多,都是让人眼花缭乱,并且炫酷的东西,还带着神秘的东方哲学。
理想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残酷的。八极拳馆开立以后,只能说是苦苦坚持,当时唯一全勤的学员只有才六岁的罗景仁。好在虽然没有大的收入,叔侄两人的温饱还是勉强得以保证的。叔父一直对罗景仁讲,李小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创出截拳道来,他也是从中国传统拳法咏春拳开始一步步改进,结合拳击、空手道等多个派别的技巧,最后创出了能被全世界接受的新拳法。叔父对自己的八极拳很有自信,坚信只要多花几年时间,是能够获得成功的。
罗景仁一直很崇拜叔父,而那时还年幼的他也并不懂现实中的困难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也因此同样充满着信心。
可惜的是,叔父并没有真正得到些他需要的时间。两年后的某一天,因为发现有人向他的学员兜售毒品,作为一个老派正直的人,叔父出手种植了他们的交易,还教训了那几个毒贩。
这件事过后两天,叔父被发现倒在了回家的小巷里,背后中了两枪,头部一枪。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存心的报复行为,头部的那一枪更是刻意补上的。
芝加哥当地警方号称会调查出一个结果来,其实他们自己也没那个信心,因为类似的毒贩报复杀人案在当地实在太频繁了,几乎每年都会有二、三十起这样的案子结不了案。
另外还有一点,警察是不会明说的,年纪还小的罗景仁虽然不太明白,却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得到——他们叔侄俩是外来人,并没有真正的属于美国,没有多少人愿意全心全意的为了他们去处理那些麻烦的事。
果不其然,案件的情况在两个月后还是音信全无,而两个月的时间已足以使武馆关门倒闭。武馆以及家里一切值点钱的东西都被债主们拖去还债了。年幼的罗景仁则被社会福利部门安排到了另一个家庭,被一对美国夫妇收养。
于是,只有八岁的罗景仁带着三样东西来到了美国养父母的家里。
养父是位工程师,养母是中学老师,标准的美国中产家庭,为人安静而随和。这夫妇两人,都是四十多岁年纪,一直没有自己的小孩,所以对收养一个孩子的事极为热心。对刚刚来到这个家庭的罗景仁表现出了最热切的欢迎。
养父母没有什么不好的,无论经济条件或是社会地位,都比罗景仁和叔父在一起时要好出不少,对待罗景仁也是十足的亲切。只是,有些太亲切了,反而使人有些不太自在。
罗景仁对养父母并无意见,也十分感激他们,但经历过叔父遇害一事后,他的心理已成熟得远远超过同龄的孩子们了。他时刻感受到自己另有使命在身,并且也受不了寄人篱下的感觉。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却一直在偷偷的准备着其他的事情。在积攒了三年的零花钱以后,罗景仁悄悄的从养父母的家里出走,除了自己攒的钱和几件随身的衣物以外,他仍然只带了当时来到这里时带的三样东西——叔父留下的八极拳拳谱,从老家带到美国的一块石头,以及警察交给他的嫌疑犯模拟画像——开始了一个人在美国的流浪生涯。
“呼……”
罗景仁长出了一口气,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他都会觉得有些难受,是为叔父不明不白的中枪身亡?还是养父母得而复失的失落?又或者是为自己年幼时的辛苦遭遇?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以前,为了从这种难受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最好的方式就是点一支烟。
把烟戒掉是正确的决定。罗景仁这样想,人不应该在回忆中止步不前。
透过窗户玻璃的反射,罗景仁看到自己的身影——一个黑头发、黄皮肤,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使得罗景仁看上去比自己的实际年纪要小了好几岁。不过,这些年来经历的那些事情足以使他比实际的年纪成熟十几岁。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流浪街头的小混混,如今能堂堂正正的拥有一份正经工作,不用再顾忌那些骄傲的美国佬的脸色,更何况……
“嗨,阿仁——”一个声音从办公室的门口传来。
不用转身,罗景仁就知道是谁来了。这家伙,还是不懂得先敲门。
“你听说没有,我们的新老大今天就要到了。”林克。洛瑞几乎是蹦蹦跳跳的从门外面走进来,看得出来,他因为这件事正兴奋着呢。林克是汇通银行的一名客户经理,是个有些油腔滑调的白人,不过跟罗景仁倒是很谈得来,一有空就跑来罗景仁的办公室摸鱼偷闲,顺便八卦一下银行里的是是非非。这会儿,他就是专程过来通知这个消息的。
“你绝对想不到是个怎样的家伙。说实话,如果不是有内线消息,连我也想不到。不过放心,凭我俩的关系,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呢?哈哈,怎么样,要不要先来猜一猜?我跟你赌20块。”
瞧林克那喋喋不休的样子,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如果老威廉还在,看到他这个样子,没准会气出病来。
汇通银行原来的总经理老威廉牵涉到一起经济案件当中,一个月前被联邦调查局的经济罪案科请去协同调查——协同调查只是表面上说得好听些而已,银行里的同事都觉得是老威廉自己犯了事儿,这一去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了,说不好还会去监狱里呆个三五年的。
大概一周前,就有风声传出来,说银行的董事会已经选任了新的总经理。算起来,新到任的总经理就这两天也该露面了。
林克这家伙,大概就是在办公室之间闲逛的时候看到新的总经理,他这所谓的秘密消息,罗景仁丝毫不觉得惊讶,不仅如此,罗景仁还知道很多林克不知道的事情。若是往常,罗景仁也不会说破,顺着林克的口风装傻充愣就是了。但今天的罗景仁没这个心情。
“好啊,赌20是吧?那我就直接说了,新来的总经理是一个大美女,叫做詹妮弗。塞巴斯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