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景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滑动着鼠标,两眼木然的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可实际上,他的精神并没有集中在屏幕上所显示的内容。
这间办公室是在汇通银行16楼的一个角落里。汇通银行不过是一家地方性的小银行,在美国,类似这样的小银行数不胜数。自罗景仁在这里上班以来已经一年多了,他之前并没有显赫的银行从业背景,也不是名校出身的金融专业科班生,所以,他能做的也无非是一些近似于打杂性质的工作,比如——整理一下各类数据表格,收发一下电子邮件之类的。工资只能算是马马虎虎,但落得一个清闲。更何况,还有属于自己的单独办公室。
又过了片刻,罗景仁终于意识到他不会在电脑上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摇了摇头,无奈的苦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准备透透气,转换一下心情。
不同于那些高级管理人员的独立办公室,罗景仁的这间办公室没有大的落地窗,只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小窗户,不过这也足够了,从这扇窗户望出去,能看到城市的大半景象。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窗外的阳光十分耀眼,仿佛是有一个黄金做成的巨大奶油派在城市的上空融化了一般,把一切都涂上了一层金色。
这片灼人眼球的金色可以使人联想起很多其他的东西,像什么美女的发色啦、醉人的香槟啦、午夜酒吧的灯光啦,以及,充满诱惑的金钱——所以人们才把这座城市称为“梦幻城”——这里就是拉斯维加斯,金钱与欲望的都市。
拉斯维加斯位于美国西南部的内华达州,建立在一片沙漠和戈壁包围的山谷之中,在这里,有着世界闻名的赌博行业,以及随之而发展起来的旅游、度假、酒店、夜总会。这里随时发生着一夜暴富的真实故事,同样也是花样百出的销金窟。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可以在这里实现梦想,却往往忽略了,现实中有更多的梦想在这里破灭过。
时值初夏,拉斯维加斯白天的气温已经达到了摄氏35度,下午的阳光更是火辣。
刺眼的阳光让人有些头晕,罗景仁不自觉的想去上衣口袋里摸香烟盒,这一摸却扑了个空。他自嘲的笑了笑,尝试戒烟已经两个多月了,可有些老习惯总是改不掉。
吸烟有害健康——每个香烟盒子上都印着这句话,可抽烟的人从来都视而不见,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希望这句话能够印得更大更醒目,以此显示自己是个不惧危险的纯爷们儿。
罗景仁倒没有这样自欺欺人的认识,只是有时候想起来会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是什么时候沾染上这玩意儿的呢?
好像是十四岁的时候吧,当时他还在新奥尔良,那时的他和现在比起来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邋邋遢遢,蓬头垢面,和一群像是小乞丐一般的孩子们混在一起。那些流连爵士音乐会的绅士淑女们,通常是很乐意给这些小流浪汉们打点几个零钱的。他们一伙孩子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对了,是叫费奇来着,他很精明,总是充当着带头大哥一样的角色。别的孩子有了钱以后总是想办法先填肚子,或是去路边摊买几样便宜而稀奇的玩具,而他则是去买烟。
“阿仁,你不懂得,这才是真正有趣的事情,只要活着,就应该尝试下。”费奇一边忘情的吸吮着他的烟,一边给罗景仁上课,“看,像这样……啧……呼……,真******爽,就好像在吻白雪公主的嘴唇一样。”
那不是公主,是女妖,充满诱惑的女妖。后来,亲自尝试过后的罗景仁是这样想的。
当然了,费奇并不总能要到足够买烟的钱,像他这样年龄不大,烟龄却不短的人来说,更多的时候是尾随着抽烟的人后面等着捡烟屁股。
“阿仁,你不懂得,”在句话就像是费奇的口头禅,“我可是看到了的,刚才那个挎香奈儿包包的女士给了你5美元呢,还有,你把之前的钱都攒着呢对吧。别这样,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真能靠着攒钱成为百万富翁吗?不,要及时行乐。看看我们,我们一无所有,所以也无牵无挂,跟那些穿着名牌衣服却不得不每天把时间花在补习课的少爷小姐比起来,我们才是真正的为自己活着。”他对每个孩子都这样说,就好像生怕别人理解不到他正在追寻的快乐。最后,他才会吐露真实的想法,“把你攒的钱借一点给我吧,我明天就还你,最迟后天。”
罗景仁还有其他的孩子有时会“借”一点零钱给费奇,当然,基本不指望着他能按时还上的。费奇的脾气倒是挺好,实在借不到钱也不生气,开几句玩笑就当没这事一般,继续当他的孩子王。
那时费奇总喜欢叫上罗景仁和他一起行动,因为他们惯常行走的那几条街区还有另一帮小混混,这伙人可不是好讲道理的,他们很喜欢打劫落单的同道,无论是香烟还是钞票,他们统统不放过。费奇年纪不算小,个子也挺高的,但可能是因为长期省下饭钱抽烟的缘故,身材瘦得像麻杆一样,而罗景仁却是他们这群小伙伴中的功夫小子,寻常四五个小混混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一想到费奇,想起被小伙伴称作“功夫小子”的那段日子,罗景仁的思绪难免被带到更为久远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