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中,火车不停向前,向更深更远的黑暗里疾驶下去。
车厢之内,熄了灯,一片漆黑。朱明洲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但吴作甫却睡意全无,京藻春子的话就像个摁不下的气球,在他的脑海里按下去又浮上来。他旁边的床上就是李汉铭,细听之下,李汉铭呼吸平稳,全无异常,似是也已睡着了。
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方才李汉铭的言谈举止还都在吴作甫的眼前,细想他的神色举动,全然看不出一丝端倪,吴作甫在心里反复思量:这个李汉铭究竟是不是共党呢?看样子是一点儿都不像,而且他还是陈公博的高足,怎么可能是共党呢?
嗯……也不能只看表面,陈公博不也曾经是共党吗?而且还是共党的创始人之一呢。那些曾经被自己抓到过的共党,看表面有哪一个是共党的?
吴作甫暗想:还是按照自己想好的路子办,不论他是不是共党,只要自己捞到好处就好。
李汉铭闭目静卧,也在想吴作甫被京藻春子叫去一事:日本人应当是信任吴作甫的,一,吴作甫本是军统之人,而且曾经为军统立下大功,眼下他投靠日本人,军统绝不会饶了他,只能为日本人死心塌地卖命。二,他曾经刺杀梁友仁,那可是日本人在华北苦心栽培的傀儡。吴作甫自己心里有鬼,一定想立下大功来向日本人表白忠心。作为日本特务的精英人物,赖川云昭和京藻春子又岂能想不到这些?再把吴作甫叫去训诫,而不是安抚鼓励,岂不是画蛇添足?
那……那京藻春子叫吴作甫应该是为了什么呢?难道……难道是另有安排?
李汉铭将吴作甫前前后后的神情举止在脑子里一点点过完一遍,心道:赖川云昭和京藻春子的话,明摆着是告诉我,他们已经对我进行了细致调查,但他们尚不确定我是不是共党。但,他们的问话,是在警戒我:他们现在是心存猜疑,也已戒备,若我是共党,一有蛛丝马迹,他们将毫不手软。若想弄清楚我是不是共党,在朱明洲和吴作甫之间安排一人,暗中监视调查的话,朱明洲只会在官场左右逢源,对搜索取证一窍不通,日本人不会安排他来做这事,那只有吴作甫最合适。那么京藻春子把吴作甫叫去,若给了他密令,十有八九与我有关。
虽然李汉铭一动不动,可是他的脑子里却在飞速地转着。
因为赖川云昭对他提起了陈同和,李汉铭暗想:当年陈同和被囚在北平监狱,是我在首长指示之下,把他营救出来,并送出北平。难道他们又抓获了陈同和?亦或是他们因为调查陈同和获知了我的底细?
李汉铭把赖川云昭的话又一字一字回想一遍,最后确定:赖川云昭和京藻春子若是查清了自己的底细,就不会当面说起自己与陈同和参加学生运动的事情了,他们会放一条长线,让自己做饵,钓出更多的情报和共党来。
李汉铭仍旧闭目不动,暗暗盘算着如何应对日本人和吴作甫,最后决定:必须尽快找到机会,让这些凶残的恶魔信任自己。
火车行了一夜,拂晓时候,到了一片乱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