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日·浮生梦
与林那段狂热的爱恋,现在想起,依然有感是幻觉一场。
二十六岁那年,我遇见林,在等一个人咖啡读书会上,珊也知道他,林是珊的课程讲师。林是有家室的人,珊让我忘记他。可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接近他。
我喜欢林,他是清风一样的人,洒脱,恣意,磊落,乃至我行我素,不同于我目空一切的忽视,他的人,是极其低调涵养的。他有一双沧桑的眼睛,仿佛能穿越人性孤独。他的手,筋骨分明,瘦削,修长,赋予力量。我喜欢意志坚定的人。
二十六岁以前,我与很多年轻男子逢场嬉闹,他们嘴上说好听的情话,把很多很多钱花在我身上,以为这样持续就能得到我,那他们也太不了解我了。明说以后,有人骂我,高清,自傲,不识风趣,更难听点的,****,破鞋。我总是以笑面对,能够看到他们淋漓尽致把我骂成狗的嘴脸,也是一种畅快。因为我坚信,这世道,没有最恶,只有更恶。
林不一样,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人。我们在一起,最大的乐趣是辩论学术观点,也是这件事情,促成我们更加靠近。人总是喜欢与志趣同类的人玩耍,这也是我与林感情纠葛的开始。
不得不说,在这段感情,我才是主导人。我的大胆让林陷进无限深渊,他每一次都很被动,他的道义,他的责任不允许他表露对我的喜欢之情。但他最后还是和我做了出轨的事情。我问他,是否后悔。他摇头,对我溺爱,告诉我,是我让他的生命再次年轻焕发。
回归到一个人生活时,我总怀疑,林是不存在的人,那段禁忌之爱,是文本故事的虚构书写。可想着想着,林就打来电话,他说,他想要跟林太太离婚,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没说,让他自己决定。
林太太找上我时,我以为会面临一场撕逼大战。但她似乎很无为,在与林的关系里,她看重的是对子女的责任。她的气度让我吃惊,也让我敬重。但这不是我要离开林的理由。
我也不明白,我怎么最后就退出了。
写《流年》的时候,一天下午,我去探访隐居在百花园林的野子先生,他说,当肉体贪恋取代灵魂交汇的圣洁部分,人自会感觉到恶心,肮脏,无法继续交易,这很正常。我想,是这样的,疯狂的****追求让人迷失理性,沉静下来,方能看清爱是何物。
决定去西藏那天晚上,我约了林去酒吧喝酒。他比以前清瘦多了。我说,我的决定是做知己。他点头,深邃的目光看着我,似乎要把我深深记住,然后放下。临别时候,他把我送到家楼下,认真问我,季汐,你后悔曾与我探讨人生吗?我没有犹豫地摇头,对他说,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你,我不会知道爱情原来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这是我与林,最后一次拥抱。
去年三月,我在桃花镇的半山村居遇见一对过着神仙眷侣般生活的夫妻。男子是木匠手艺人,女子是纺织布手工者。他们四十岁以后,来到这个地方,在半山村居买了一块地,共同设计搭建了眼下这个家,木头的房子,室内独具设计的家居生活品,墙上挂着清雅的花朵彩绘,古老的织布机,衣橱架子,缝纫针线。庭院西边摆满许多木头,搭棚下摆着各种割据和雕刻工具。院子东边的晒衣架上晒了各种扎染的手工部,花色很别致。这是一个深居简陋的设计工作室。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
男人和女人意见一致,都市繁华,物欲横流,人长期处在其中,容易迷失心性,变成随波遂流。所以,四十五岁以后,他们做了决定,隐居于此,过起衣食简朴,自给自足的生活。
我问他们,是否与外界交流频繁。
男人说,极少,大多是因为设计需要找寻资料参考,才与外界通讯。女人说,平常家里少有客人到访,我和他每日各自工作,时而一起阅读,共同探讨设计,傍晚时分,习惯到村子周边散步劳作,回来一起做食物。生活清贫而快乐。
我很羡慕他们的爱情,那样纯粹,志同道合,男耕女织,相濡以沫,温暖而动人。只是世间纷纷扰扰,人情冷暖,饮水自知,能遇见如此般,既是知己又是夫妻之人,有几许。
离开桃花镇以后,我去了林与阿姨居住的乡下。他依然神采奕奕,把屋前屋后的植物花草,照顾得很好,庭院开满各种花朵,玫瑰,牡丹,牵牛,水仙,山茶,杜鹃,芳香袭人,树木也换上新叶,瓜果在地里茂盛生长,不亏是人间四月好风景。
林在屋子的四方桌面抄袭古书,戴着老花眼镜,笔墨纸砚齐备,边上放着一碗清茶。阿姨知道我来,忙着去后山采摘艾草给我做艾糍。他们才更像我的父母亲。
林问我,孩子好吗?
我说,好。看着林,他比我刚认识他时,更加淸薄淡然了,头发花白,穿着中山套装,更像文人雅客。
我挺为他高兴,终于与阿姨在平凡生活中找到相伴乐趣,他比与我在一起时,心态更年轻平稳了。
这样就好,人一世,知己难求,鹤发夫妻更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