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火车过道里,喧闹,拥挤,人群找寻着自己的位置,列车开始出发,车厢内渐渐安静下来,它终于带着他离开仰淮。外面的冷空气在窗玻上凝结成雾花,凌城擦去一小块,树叶差不多落光了,只剩下几颗松柏,四季常青。
十八年,凌城带着忏悔的心情回到仰淮,迎接他的却是一场无言的离别,他在青春里长时间的等待,终究输给自己。
凌城靠着车窗,从思绪里挣脱出来,过去的十八年都已经面目全非,六岁时初识,十八年后归于陌生。
右前方隔了一排位置,坐着一个女孩,长发飞扬,她正逗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她的一颦一笑都似曾相识,但他再使劲都回想不起来。他拖着腮,专注的看过去,她浑身上下充满朝气,笑得忘我。隐隐约约传来男孩咯咯的笑声,而她露出浅浅的酒窝,直到后来才发现,她只有一个酒窝,极不协调。
带上耳机,他沉入美妙的世界里,阳光从车窗顶投射下来,暖暖的,既不像夏日的热烈,也不似月光那般冷飕飕的。
不知何时,小男孩被抱走了,她正专注的看着书,恬静得似一幅美人图,长长的睫毛,阳光照得侧脸上的发丝微黄,轻轻颤着。突然抬起头,四目相对,凌城觉得有些尴尬,她却回以微笑。
或许,她早就觉察到凌城的目光,只是书本的精彩超过陌生人,她才没去打断。
列车到了站,恰好女孩对面的位置空了下来,凌城不声不响的坐过去,摘了耳机,问到:“你在看什么?”
“安意如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将书本合上,露出封面上的题目。
听说过书名,书里的内容倒是没有看过,凌城答不上话来,只简单的‘嗯’了一声。过道里来来回回有人穿梭,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在这里相聚,在这里分别。
“故事很美,结局都很悲凉,如果一切邂逅都像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她独自感慨,眸里多了一分哀婉,和跟孩子玩时截然不同。
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他和墨暁安的记忆只停留在,六岁时的那个书画展上,一切美好单纯。他的表情里闪过一丝古怪,都被她扑捉到,问到:“你看上去似乎不太开心?”
“没有。”他强词夺理。
她并不介意她的谎言,换了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的人?要到哪里去?”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凌城没好气的回答,“那你叫什么名字?”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她眼里闪过一丝灰色,将看过的书页折卷,合上,放在桌上,“多少有些难过呢,凌城。”
他心中一惊,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怪不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会是谁呢?也许他真的老了,关于过去他不断的丢弃,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痛痒。
“看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呢。”她拍着他的肩,努力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凌城致以歉意:“对不起,我真记不起来了。”
“你只记得六岁时见过一眼的墨暁安,却不记得和你同一屋檐下的我。”她的语气颇为无奈。
凌城恍然大悟,拍着脑门不住的自责起来,她是顾亦诺,抢走了爸爸的顾亦诺。不过从她的眉目里已找不出小时候的痕迹,他说:“真是女大十八变,你都这么漂亮了。”
“这句话爱听,我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了。”顾亦诺会心的笑起来,她说,“凌城,你真不够意思,这么多年都没想到过联系我。”
“你还说我,当初是谁杳无音信离开的,这都十八年了。”他埋怨到。
“这么年过去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仰淮这座城市。”顾亦诺答非所问。。
十八年,弹指一瞬,他从小男孩变成男子汉了,她由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女人了,一切都在改变,连仰淮也在日新月异。
“凌城,看来你是工作了。”顾亦诺说到。
凌城靠在位置上,双手枕着脑袋,他问:“难道你还在没有工作?”
“才疏学浅,没有地方愿意收留我,本来打算考研的,结果以三分的差距落第,一直消极到现在,不过现在对继续深造没兴趣了,正考虑找份工作摆脱啃老的现状。”她回答得云淡风轻,不过可以想象,这三分给她的创伤,应该不轻。
“爸爸还在北方吗?”他问到。
“回来了。”顾亦诺简单的回答。
十八年了,该是叶落归根的时候,漂泊的时候像浮萍一样,就这么飘来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