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佯装得若无其事,仿佛过去只是一张白纸,回忆却是沉重的,那是深不见底的,绝望的深渊,她不断的下沉。偏偏美梦又将她唤醒,那么讽刺,以至于她不得不拿无数个谎言去弥补,看着那些缝补的裂痕,她牵强附会的以为它是完整的。
在新家里,顾亦诺至少是开心的,除了霍碧莹没给她好脸色,凌霄给了她父亲般的温暖,凌城给了她哥哥似的爱。村庄里的竹林成了他们的游乐场,嬉闹追逐,儿时的光阴是缓慢的,仿佛长大是件很遥远的事。
顾亦诺很懂事,扫地洗碗,尽量分担家里的负担,其实,她很怕再被抛弃,一个人置身人潮里,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她成了家里不可或缺的一个,那么他们就会留下她吧。
凌霄干活累了,她忙端上一杯清茶,站在一边使劲的摇着蒲扇,汗水顺着他蜡黄色的脸颊滑落,一颗又一颗,在阳光里熠熠生辉。凌霄拿过她手中的蒲扇,心满意足的夸到:“诺儿真乖,比城儿懂事多了。”
她擦去凌霄额头的汗水,关心的问:“爸爸,累不累?”
他摇头,将茶杯递回她手中,继续干农活,顾亦诺坐在田边的草丛里,翻开一本书,脑中充满幻想。有蚂蚁爬上她的手臂,晃一晃,它掉落地面,四处乱窜。
她跟凌城念同一个班,也是同桌,可是他从来没好好听课,偶尔东张西望,偶尔在书本上涂涂画画,他是老师口中不学无术的孩子。课上,顾亦诺总是坐得端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老师,凌城对她嗤之以鼻。
课后,凌城和班里的孩子争执打架,然后罚站,阳光斜落在他的发梢,带点浅黄,他看着地面,一副口服心不服的表情。棉服上的纽扣被扯掉了,他拿在手里玩耍。放学后,凌城不敢回家,他怕挨打。
顾亦诺看出他的担忧,悄悄拿了针线,坐在竹林外的一条小河边,青色石头,潺潺的河水划过脚丫,凌城拿石子在水面打出一窜水漂,他穿着黑色毛衣,在风中冻得瑟瑟发抖。顾亦诺学着妈妈的样子,穿针引线,动作笨拙,勉强把纽扣钉上去。
她递给他的时候,他说:“谢谢。”
“我没想过要你谢我。”她埋头收拾针线盒,天色渐晚,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那你是想争爸爸的爱吗?”凌城冷冷的问。
她沉默,轻咬着嘴唇,喃喃的说:“我只是不想做被剩下那一个。”
“别装得可怜兮兮的。”凌城伸手去拉她,“走吧,回家吧。”
一滴泪滑落他手背,轻轻的,冰冷的,他问:“又怎么了?我可没有欺负你。”
她用手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沿着河边缓缓走去,又是一道背影,凌城知道她很孤单,但他鞭长莫及,还会惹她哭。他们都是可怜的孩子,何必咄咄逼人呢?
他跟在她身后,她走,他走,她停,他停,她开口道:“你没什么话要说吗?”
他摇摇头,定定的看着她,反问道:“你没什么话要说吗?”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所以,这句话成为凌城一辈子的口头禅。他知道,她是妹妹,是他要保护的人,爸爸说过,像是青石院前的那棵柏树,冥冥中,缘分已定。
虽然,他的棉服缝好,幸免一难,但是二天老师状告了家长,他的种种劣迹斑斑。霍碧莹气得当即骂人:“臭小子,成天在学校给我惹是生非。看我不收拾这小兔崽子。”
老师在一旁劝解:“凌城妈妈,教育归教育,千万别打孩子。”
霍碧莹确实没有打他,只是晚饭时间,让他在门外跪着,事出有因,凌霄也没法包庇他。凌城哪有那么听话,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偷偷的起身,坐在青石板上,望着微晃的树枝,浮想联翩。
顾亦诺也没心思吃饭,频频望向门外,一粒米,一粒米的往嘴里送。
晚饭过后,爸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在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琢磨着怎么去帮凌城。她把米捏了饭团装进荷包里,趁爸妈不注意,偷偷的跑到院子里,轻声细语的说:“城,我给你带吃的了。”
“饿死我了。”凌城抱怨到。
“你小声点,别被妈妈发现了,我是瞒着他们跑出来的。”顾亦诺把饭团掏出来,放进他掌心,他小小的失落了一下,勉强吃吧。
他狼吞虎咽,一副狼狈样,她说:“你慢点吃,我先进去了。”
天空里,星星点点,他叹惋,却不愿墨守成规,叛逆开始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