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阳光格外灿烂。
方元决定带着方国昌到自己的“公司”——“治愈诊所”看看。治愈诊所坐落在胡同的巷子里边,距主干道还有近五十米的距离。方国昌在方元的带领下,沿着南华小区外的主干道向北穿过一个大的红绿灯,再步行十多分钟拐进一条胡同,便远远地看到“治愈诊所”的招牌。
那是在铝合板上镶嵌霓虹灯制成的字样,在灰瓦白墙的掩映下,远远地看着也格外醒目。当初方元刚开诊所的时候,曾在门口的平台上竖着“治愈诊所”的灯箱,后来被城管责令限期收回。于是,方元索性把标牌高高地镶在诊所的外墙上,占用着不会妨碍行人的“领空”。这一招效果还不错,一进巷子就能显眼看见,没想到这一招歪打正着——真是应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真谛。
巷子虽不宽,却听方元说它有个霸气的名字——“打虎巷”。
“打虎巷?”方国昌疑惑不解,“难道像景阳冈一样发生过‘武松打老虎’的事情?”
方元听后笑了笑,随后津津有味地讲起“打虎巷”的来历。
原来在巷子里曾住着一个戴着粗金项链、脖子梗上纹着老虎的外号叫“虎哥”的恶霸,在附近欺行霸市、恃强凌弱、无恶不作多年。几年前,见一个奥迪车驶进了巷子,这位“虎哥”便带着几个小杂种拿着棍棒把车逼停下来,并跟坐在后面车座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要过路钱。见中年男人随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千元给他,“虎哥”只觉眼前一亮,料想此人定是大款,到口的肥肉怎可随意丢弃,于是贪婪欲瞬间飙升,张口就要五千元,否则休想走人。中年男人本想理论一下,只给仅有的两千元现金,“虎哥”却不愿意了,一棍子砸掉一个后视镜后,便威胁他说不给钱就砸人。中年男人面无惧色,说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金,让公司的同事带来,随后便打了一个电话。
没过多久,胡同巷子的两边停满了车,车上下来近百号黑衣人,把巷子两边堵得水泄不通。结局很惨烈,“虎哥”在黑衣人的乱棒之下被活活打死,而一起出头的几个小杂种也被打得头破血流、断胳膊瘸腿,没了正形。此事虽然惊动了警察,但至于结果如何处置的人们已不再关心,住在这条巷子的街坊邻居只为一个横行多年的恶霸“虎哥”被铲除而欢欣鼓舞。后来,人们便戏称这条巷子为“打虎巷”,而奥迪车主“**************”的英雄“壮举”也广为流传。
“哦,还有这种事?”方国昌听得兴致勃勃,“那车主是啥身份?”
“据说是一位颇有背景的房地产开发商,那次是来考察这条巷子准备拆迁改造的。”方元说道,“但听说后来市里下来了文件,说这条巷子在属于受保护的老城范围,关于拆迁的事也就没了下文。”
不知不觉,父子二人在说话间便来到“治愈诊所”的大门外。方国昌站在门外四处仔细端详一番,身心激动不已——在心里萦绕已久的“儿子的公司”终于在他面前现出“庐山真面目”了!
这是一套独立的两层中式风格的楼房,只是在门窗上做了改造,把木门换成了玻璃门,以增加室内的采光。而在干净整洁的两扇玻璃门把手内侧,各有精心设计的两个词语:“开启心扉”、“关爱健康”。
“小芳的‘主意’!”方元指着这两个词语夸耀道,“那天她来面试不小心被玻璃门碰了鼻子。为了防止别人误伤,小芳在上班第一天就想了这两个词。经我同意后,她就找人精心设计制作了标牌并贴在了玻璃门的显眼处!来诊所的人都夸着两个词儿用的好呢!”
“一‘开’一‘关’,用的恰到好处!”方国昌也赞不绝口道,“这闺女还挺会为别人着想的!”方国昌嘴上夸着,心里早已迫不及待想见到这位虽然素未谋面、却已经“耳熟能详”的小芳姑娘了。
打开玻璃门,在玄关处摆着两盆郁郁葱葱的绿萝,上方掩映着两行字:“爱是灵丹妙药,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师”,显得格外醒目而亲切。
方国昌看着眼熟,只觉似曾相识,不禁驻足。
方元突然问方国昌道:“爸,您还记得不?这可是您的名言啊!”
“是吗?”经方元这么一提醒,方国昌倒隐约想起这句话,但又忘记在何时何地说过,于是似是而非地问道,“俺的名言?倒感觉有些印象的!”
“您忘了吗?”方元接着提醒道,“是您写在我的日记本上的!我妈去世的时候,您‘偷’看了我的一篇日记,就在后面写下了这句话。我可一直记在脑子里呢!”
听方元这么一说,方国昌才猛然间想起确有这么一回事。方元当时即将升读高中,对母亲柳春灵的去世心痛不已,便在日记本上写了许多怀念母亲的文字。而方国昌无意间看到他写的文字,就在他的日记本上写下了这句话。然而时过境迁,柳春灵转眼去世已十余年,没想到方元竟把这句话当成了自己诊所的标语并写在了醒目处,这让方国昌深感意外。
“您当年‘偷’看了我的日记,侵犯了我的隐私,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方元跟方国昌开起了玩笑,“所以,我现在做的可是绝对尊重隐私、保护隐私的工作!”
“哦?这样啊!”方国昌故作惊恐状,苦笑不已。
拐过玄关,一股百合的香味扑鼻而来。方元指着前台的空位说道:“小芳的位置。”又摆弄下花瓶里的百合,笑道,“典型的‘小花痴’,喜欢捯饬各种花花草草,尤其喜欢百合!”而不见她的踪影,不禁疑惑,按在平时,小芳可是最早来到诊所的。
小芳的地方虽然是空位,但方国昌看着却感觉莫名的亲切。见百合花开得正艳,方国昌喜不自禁,忍不住凑近鼻子嗅了一口,夸道:“嗯,好香!”
不见小芳的踪影,方元本想再等会儿的,转念一想也无此必要,便朝诊所里大声喊道:“Ladiesand……”本来想说“Gentlemen”的,因为治愈诊所除了他没有别的男将,全是“女兵”,于是改口道,“LadiesandGirls,大家出来见个面!”
苗晓蓉和厉筱茜闻声走出办公室,跟方国昌寒暄起来。方元正要向彼此介绍对方,却听见入门处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和粗喘声:“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我来晚了!”
声音清脆洪亮,悦耳动听。方国昌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姑娘把背包迅速放到前台的座位后便火急火燎地朝他们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和方元道起了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这是小芳无疑了!方国昌暗自忖度。
“你这妮子,我今天最放心不会迟到的就是你!”方元故作严厉的语气道,“小芳,没想到你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
“我错了……我错了,方总,今天有点特殊情况……”小芳粗喘着解释道,“我舍友小薇今天出院,我起早接她回家……急匆匆往这赶,还是迟到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以后?”方元不依不饶道,“难道让老爷子装着没来过,再重新第一次来‘参观’诊所?”
方国昌一听,原来方元教训小芳只是因为他第一次来诊所,便赶忙批评方元解围道:“多大的事儿,你竟这样教训人家!你没听……小芳是吧……接朋友出院吗?”又见小芳满脸通红,大汗淋漓,额头的刘海也乱了形状,湿湿地黏在眉头,而米色的半袖上衣早已被汗水洇透,便赶紧安慰道,“没事咧没事咧,方元就是小题大作,你别放心上!”
小芳只是对方国昌报以感激的微笑,并没有说话。
苗晓蓉见方元一反常态故作严肃地“批评”起小芳来,知道这是他故意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拿个架子而已,并不是动真格,只是替小芳叫屈,便赶紧安慰她道:“没事了!没事了!”
小芳没有言语。
“迟到的这位我就不向您介绍了……”方元却表现得无动于衷,直接略过了小芳,指着苗晓蓉跟方国昌介绍道,“这位,苗晓蓉小苗老师,我三顾茅庐请来的职场心理专家。”
“小苗老师好!”方国昌说着就要和苗晓蓉握手。
“不敢当,不敢当,方叔叫我小苗就好!”苗晓蓉一边握手,一边谦虚地回应,“都是方总谬赞,我才疏学浅,不敢沾‘专家’二字!”
“小苗老师谦虚!”方元继续恭维苗晓蓉,又笑问方国昌道,“爸,您都猜不出她年龄多大?”
方国昌却战战兢兢地问道:“俺不是听说城市人对女性有两个隐私不能问吗?一是工资,二是年龄!”
方元笑道:“嗨,这在我这儿都不是‘隐私’,透明着呢!”
方国昌见苗晓蓉笑而不语,并没有对方元的话反感,便猜道:“二十六七?俺看就二十七左右的样子!”
方元笑笑,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三十六周岁,今年本命年!”
“啊呀,俺的娘哎,长得这么年轻漂亮,真看不出来!”方国昌惊讶不已,一边夸奖着,一边又关切地问道,“孩子上学了吧!”
此言一出,苗晓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后又故作轻松地回答道:“还没有孩子呢!”
“那得抓紧咧……”没等方国昌说完,却听方元插话道,“爸,这位苗条的美女,厉筱茜小厉老师——我们诊所的‘资深’儿童心理咨询‘专家’!”方元虽然成功转化了话题,可还是自责事前没跟方国昌做好“功课”,又戳了苗晓蓉的“心伤”,让她难堪。
“小厉老师好!”方国昌同样热情地握手。
“方伯好,‘老师’不敢当,您还是叫我‘筱茜’吧!”厉筱茜说着,不忘“揭穿”方元的话,“我在这里郑重声明一下:我既不‘资深’也不是什么‘专家’!方总今天说话有些‘不着调’,虚张声势!”
“这嘴欠的娘们儿!”方元在心里暗骂着厉筱茜,于是故意揭她的短道:“今天迟到的本来应该是她的,没想到却‘破天荒’让旁边那位夺去‘宝座’了!”说着,又把“战火”引到了小芳身上。
方国昌又把目光转移到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已把自己“置身世外”的小芳,见她眼睛无神,委屈地鼓着腮帮子,两个小酒窝在嘴角处若隐若现,更显得无辜而可爱,一股垂怜之心油然而生,更为方元过分地跟她小题大作而抱不平,便咄咄逼人地替她说话道:“行咧,行咧,多大点事儿,你倒没完没了咧!”
方元没了话。苗晓蓉和厉筱茜见老子有教训儿子的意味,不好插话,便静观其变。
方国昌见方元在低头不语,诊所里瞬间安静下来,自知刚才的语气不太好,言语有些重,便赶紧自行解围总结道:“今儿见到大家俺忒欢气咧,谢谢你们对俺儿子方元的支持……真是‘三个女干将,顶个诸葛亮’啊!”
苗晓蓉和厉筱茜正对方国昌口中的“忒欢气”疑惑不解,却听见旁边小芳的抽泣声。原来小芳当着大家的面受了方元的批评,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委屈,临到最后竟忍不住掉了眼泪抽泣起来。
就在大家忙着安慰小芳的时候,只听有人声音高亢地喊道:“是谁欺负了我们家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