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到来那刻,天地间薄雾弥漫,稀疏白光挟裹着昨夜残留冷霜冻结了呼吸,如萋立在窗外,衣着单薄,眼神清明,似遗留在苍茫冬天的点点红梅,带着澄明下的孤寂,绝望中的死灰。
她拨动了那个号码。
“林玥姐,我去日本。”
“后天动身,好。”
“不用回老家了,没必要。”
结束了通话,她长舒了口气。关上窗,回到书桌,拿出日记本写下‘你让我等你,可你竟从未想回!’
林玥挂上了电话,并没有因如萋的同意而喜笑颜开,反而一丝惆怅闪过眉间。她沉默半响,终究拿起了手机。
“喂?”
“什么事?”冷淡的声音。听不出情感的拨动反而更显深沉。
“她同意去日本了。”林玥轻声说道。
“……”
“我看得出来她很想见你,她过得不好。”每次看到她流露着失望的明眸,如深夜的孤星,她于心不忍,有隐隐的负罪感。
“麻烦你多多照看她。”冷漠的男人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柔软。
林玥重重叹了一口气,“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我的劝导和关怀,你知道她想要什么,你难道不怕有朝一日她真的把你忘了吗?”
“……”得了,那男人又沉默了。
林玥只好就此打住,她知道他不喜别人干预他的私事,他做事一向有度。
“你自己斟酌斟酌吧,我挂了。”
司东手握着手机,眉目早已结冰,他怕,他怕的很,他怎会不怕呢!如果如萋放弃了他,他所做的一切又将有何意义。这么多年被世事伤得千疮百孔的心,怕是要碎成沙了吧!
一天,如萋闲在家里,睡觉,买菜煮食,晒晒太阳,看书,写字。
两天,她依旧这样。
三天,她拿起护照和身份证前往机场。
第四天,S市出了一条大新闻。上亿总裁司东与他的青梅竹马萧兰公布恋情。
才子佳人……旧情复燃……一齐出国创业……等等字眼占据各大报纸头条。
媒体狗仔纷纷行动起来调查,采访,挖掘内幕。
如萋捧着大大的报纸,眼神木然,清风吹拂着她的发,温柔地穿过发梢,斜斜滑过街道,卷起片片落叶,一时间,天地在她眼前一片混沌,风、尘、叶、光交叉混乱起来。她傻傻地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和匆忙行走的人,她突然感觉到巨大的空虚和孤独感向她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她所有的希冀的快乐,她茫然无措,她自卑自怜,她孤单无助。左右环顾,灿烂的日子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和想要到达的目的地,她不能随波逐流,亦不能停滞不前,她该怎么办呢,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席卷了她的心,她的思想,她的爱。
脚步可以伫立,脑袋可以放空,外界可屏蔽,可时间终会无情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长久的站立激发了脚痛,如萋猛然回过神,她立即拦了辆计程车,地点是她的公司。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林玥说了声‘请进’后,如萋径自走到她办公桌前。
林玥还陷在她突然出现的惊讶中。一脸惊诧,“你不是去日本了吗?怎么又回来呢?”
如萋向她伸出手,面无表情,语气淡淡说,“我要他的联系方式。”
还没等林玥回话,她补充道,“司东,我知道你认识他,我要见他。”
“如……如萋,你怎么了?”林玥慌乱无措,她的这一举动打乱了他(她)们的计划,完全出乎意料。
如萋收回手,脸色有些苍白,“不要骗我了,你受他的委托对我照顾有佳,我很感谢你,可我现在好想见他,想和他说说话。你告诉我吧,求求你。”语含委屈,低垂着眼,朦胧的眼眶有薄雾在弥漫。
林玥此刻心绪繁杂,不知如何是好。
“我……”
她踌躇犹豫的回应使如萋心一凉,急急说道,“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认识司东吗?还记得我刚来上班时,你特别关照我,经常开导我,有些事我不用说你就能大致把握我的心思,你说是因为金迪的缘故,可金迪当初同我约定过,只介绍我来这,不特意托人照顾我,我相信他不会食言的,当然这些都是猜测,可上次我对你说我看到他的新闻了,你一口就说出司东的姓名了,当时我没有反应过来,可等后来你劝我去日本的时候我就有怀疑了,六年了,我同你交谈无数次,可从未吐露过司东的姓名,关于他的丝毫信息也尽量简略,你没有参与过我们的故事,可每次安慰我总能一针见血,把握住我最柔软的心思。当时我就想,他一出现,你就急着送我去日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没办法了,我能赌一把,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荒唐,那一刻,我敢肯定你和他又联系了。”她淡淡的说着,语气平淡,不疾不徐,没有泄露丝毫情绪,温柔的嗓音如平缓的清溪,幽幽淌过心底,无声激起细碎浪花。
她抬眸,清冷的眸子终于有了丝笑意,如雪中红梅,湖中水月。“这六年,没有你的陪伴和呵护,我很难活得好,你的事情已圆满完成,请可怜可怜我,让我同他说说话吧!”一句‘可怜’伴着颤音,如萋鼻尖酸酸,极力忍住哭音,却逼出了林玥的泪。
她从不喜别人同情她,她最大的目标就是自己一人也能活得很好,可为了见他一面,竟让她说出‘可怜’二字,难道,爱上他,她便落入了尘埃,心变得很低很低……
当拿着司东的号码走出办公室时,如萋突然感觉心好闷好胀,空落落那么多年的心房一下涌进了无数思绪杂念,她将纸条紧紧捏在手心,明明不热,汗却浸湿了掌心。
她兴奋地想开怀大笑,又激动地想痛哭一场发泄积存已久的情绪。
她跑出封闭狭小的办公楼,跑到空旷自由的大街上去,她呼吸着新鲜的的空气,在蔚蓝的天空下与无数人擦肩而过……
她的脚有开始疼了,她的额头已有细汗冒出,她在踹气,她停下步伐,街边的一棵树下拨通了他的号码。
嘟嘟……嘟嘟……
一声一声,敲打着她心脏,遏制着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即使在喧哗的大街上,她仿佛也能听见‘砰、砰’的心跳声。
快接,快接。
“喂。”低沉的声音,同那日在新闻中听到的一模一样,却与记忆中温柔的呼唤大相径庭。
“喂。”这一声,夹杂了些不耐。
渴求了那么久的就在耳边,魂牵梦绕的、夺你魂魄的那人近在咫尺,她却不敢回应,她呆呆地拿着手机回味六年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哪位?”司东正准备挂电话。
“是我。你还记得吗?”温柔清浅的声音从话筒里流淌出来。
一阵静默。
风儿追逐阳光的声音。
她慌乱的心跳声。
他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如萋。”不是疑问语气,是肯定句。
“哎。”她像以前无数次他叫她时那样回应,嘴角微翘,声调轻柔。
“你还好吗?”他冷漠的语气中有了点温度。
如萋轻摇了摇头,“不好,一点儿也不好,我想见你,可不知你在哪里,你来见我好吗?我好想你,好想。”仿佛又回到过去,她每次软着声音同他撒娇,他总会无奈答应她。
“现在不行,你好好照顾自己。”他深邃沉重的眼眸荡着难以言明的莫测。
“为什么?你来见我好不好?”一听到他的拒绝,铺天盖地的伤悲淹没了她的理智和控制力,她带着哭音祈求着。
司东用力捶着胸口,在如萋看不见的地方揣着粗气,黑眸早已破冰,心疼绞碎了他的心。
“听话。”他竭力抑制自己的心痛,挤出两字来安抚她。
如萋激动的吼道,“不要,我想见见你,你来见我,我就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司东,不要这样对我。”如萋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泪水湿了面庞。
“如萋,听话。”司东狠心挂了电话。
“嘟嘟……”
“司东……”如萋抽泣着叫他的名字,回拨已关机,她无力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司东……司东……司东……我好想你。
当一层一层血红的云朵从天空迎着晚风缓缓飘过时,如萋才意识到夜晚要来临了,强撑着肿脚回去。
靠在公交车边,看着窗外万家灯火,一派通明,她低垂着眼,心里脑里都空落落的。
孤单吞噬了她的心。
慢慢穿过长长的狭窄的小巷。阴暗的小巷还散发着一股一股的潮湿味。
院子里,老人们聚在一起闲聊家常,小孩们互相追逐玩耍。
可他(她)们不认识如萋,如萋只是这里一个住客而已,匆匆而来,潇洒而去。
在进入楼梯的那一刻,如萋猛地止住了脚步。朝老人们快步走去,僵硬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紧张之态。
她礼貌问道,“请问你们刚才谈论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老人们齐齐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如萋半响,有一位老太太才开口道,“他每次来都半夜了,我隔那么远,眼睛又不好使怎么会看的清,不过那个男的穿的挺洋气的,也挺高的,看着很年轻,不过他一直吸着烟,死死盯着楼上看,第一次我还以为是小偷呢,不过观察了他好久,他什么都没干就走了。”
“那您知道他看的是哪家窗户吗?”
老太太摆了摆手,“这个就不清楚了,方向是朝那边的。”
如萋身子一顿,那个方向是她的地方。
如萋到了声谢,若有所思地往回走,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