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极山域,万峰林立,蓝玄界无边无尽,此处却是自古最为禁忌的地方。登峰造极,无数纪元来,每个时代的天骄之子,都会登上一峰,把他们的道留在那,成为一极,冥冥中影响蓝玄界的运转。无数的天骄之子,万峰怎够?优者汰劣,自认更强者会登上一座已留有他人之道的山峰,与他人留下的道抗争。然道之争,最为凶险,在此陨落的诸天神佛,不计其数。
依靠元素之灵挥撼天地的法师,凭借信仰演化一道的神佛,借世人欲念勾命无常的鬼魔,超脱天地借雷劫洗练自身的仙人,战天战地手撕空间的武者,血脉中流淌着道则的太古生物……都有一个或几个至强者在此登峰造极。
道本一,然窥者数,皆盲人摸象,故演万道。几乎每个纪元都会有新的对道的理解之法,然后无数派系应运而生,天资横溢者为己道而战,为己道而死。万极山的道越来越趋于稳固,因为经过岁月的埋汰,剩下的只能是最强的道。
此刻,在万极山域外围,两人凌空对立。一人一袭白衣手持一把漆黑巨剑,流转着锋锐之气,仿佛要开天辟地,另一人一身黑袍几乎遮住全身,全身浮动着血红色的光。
白衣人抬手一剑,剑上的黑芒轻易撕出一道道空间裂缝,裹挟着一股“天孤我,我斩天”的意境砸向黑袍人,黑袍人似乎早有所料,血芒迎上凝成鬼头,硬接一记,嘴角却带上了鲜血,显然吃了亏。不过奇怪的是,一击之后两人都没有再做什么,相视不动,一片寂静。
黑袍人率先打破了沉默:“陈轩东,我再说一遍你的妻子已经中了我的怨血毒,此毒乃我将数万生灵引入无边怨念,待他们怨恨而死立刻采集的鲜血之精引练而成,除非是几个纪元前天命格的神医化善再世,不然没人能救你妻子。要解毒,就答应我的条件。”
陈轩东紧紧握住了巨剑,似乎下一刻那把剑就要忍不住飞出将天斩开一道口子,剑已通灵,它能感觉到主人身上无边的愤怒。他终究是按住了剑。开口道:“梅煞,你修炼曾被灭绝的掠夺之道,以为真的能成功吗?当年开此道的黑血老祖逆改大道,从地命格晋为天命格,却爆体身亡,从此此道禁忌,修此道者人人得而诛之,按理早已失传,没想到你还能再复此道。”
梅煞怂了怂肩膀:“这你就管不着了,道已辟,即便失传,后人依旧可以循着蛛丝马迹再复,只是以前的人都太过愚笨罢了,上天注定我要再兴此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的妻子,你救,还是不救?”
陈轩东深吸了一口气,几日前的一幕又浮现在他脑海中:
“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
“你可知道,你本将纵横天下,笑傲一纪,你不后悔?”
“无悔。”
“从此沦为庸庸碌人,打滚红尘,你不后悔?”
“哦。”
……………………
“万物皆生于此界,孕于此界,循此界之道。天资卓越者可感命格于己身,命格者,用之以借道则之力。然芸芸众生,大都终其一身也难感之。”
一个僻远的小山村里,一个须发皆白却不显丝毫苍老的老头给一群才十岁出头的小孩正讲着这些晦涩的知识。
“白老头,那什么是道则之力呀?厉不厉害呀!”一个不和谐声音突然在墙头响起。
“又是你,陈铭,都说了多少遍,我上课的时候不许插嘴!还有,你怎么又翻墙啦。真是不给你吃点苦头不长记性。不是要见识道力嘛?”
老头轻抬右手,虚空一握,墙头上的男孩便坠落下来。
“杀人啦!”陈铭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不禁惊叫了起来。然而“啦”字还飘在空中,便感觉被一股气团稳稳托住,轻轻落在了地上。
老头看了一眼他,给一群目瞪口呆的孩子接着讲:“我也说不清,但它却真实存在,每个人对世间的道都有自己的领悟,领悟的越准,越深刻,借助命格掌握的力量也就越大。传说中的天命之子,更是一举一动轻易移山填海。”
突然老头神色一黯:“那种存在,恐怕只能仰望吧。今天就到这,你们都先走吧。”
“终于可以去玩啦!”其他孩子们如同获得了解放,一个个都嬉笑着离开了。
陈铭把背上的柴往地上一放,瘦削的身材与一堆木柴显得格格不入。来到一张小木桌前坐下,把棋盘准备好。“今天我可要抓住机会赢了这老头子。”他心里念道。
不多时,老头也端着一壶茶在另一侧坐了下来。
“老头儿,为啥不让我听课!道力那么厉害,我也要学,拿来砍柴可方便了。”
“拿道力砍柴?你也不怕被雷劈。”老头差点被水呛死,缓了缓,接着说,“因为你是我捡来的。”
“我每天去挑水,去砍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吧。”
“有呀,算你的抚养费。”
“老头儿,你别太过分,到底怎么才肯教我?”
“下棋赢我,是不是很简单?不服你打我,来打我呀。”
……………………
这个对话已经发生了无数遍,毫无疑问,陈铭依旧被杀得片甲不留,谁让对手是全村无敌的白老头呢?
八岁被捡来的他,想不起任何以前的事情,糊里糊涂认了老头做家人以后,每天被逼着挑水、砍柴。老头总说着”小事见大道“,然后压榨着年轻的劳动力。
每每想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听课,都被老头一脚踹开:”柴砍完了吗?那就再帮孙大嫂去砍点。别瞪着我,长这么瘦,我让你多锻炼锻炼。为你好,知道吗?“
哪个孩子不幻想着习一身本领,仗剑天下,除一方恶强,俘一美芳心?可老头从来只教陈铭怎么做这些最最无聊的事情,或许换个孩子早就受不了大哭大闹了。
可陈铭没有,他也很奇怪自己为何能忍受这种枯燥。自己以前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尽管这些年奋力回想,也只是脑中勉强浮现几个模糊的片段:几个服饰古朴的人总是围着自己讲着些什么,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温柔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一旦想去努力看清,就会头痛欲裂……
“白老,我今天打到一只熊!你和阿铭拿去吧。阿铭这么瘦,给他补一补。”只听得门口传来林毅的声音。
林毅比自己大一岁,一直像个哥哥一样护着自己。听说林毅以前生了一场大病,街坊邻居都认为已经被无常牵去了半条命,幸得白老妙手回春,才有惊无险。说来也奇怪,自那以后林毅的个子蹿的飞快,力气也远超同龄人,再加上常年在林子里打猎,一手猎术超过了村里不少成年人。因为感念老头救命之恩,经常把一些珍禽野兽拿来给老头和陈铭。
但老头似乎天生是美味杀手,再好吃的东西被他“药烹”过,都成了“苦、涩、辛”齐全的“黑暗料理”。
这一度导致了陈铭有一段时间觉得啥都很美味,只要没被老头碰过。
最可怕的是,即使自己不想吃,也会被逼着吃掉。在他多次一哭二闹三上吊无果后,最终无奈地选择了妥协。
果然,眼前本该香喷喷的熊掌被老头煮成了绿色的坨状物,在屏蔽味觉地吃完后,陈铭飞一样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桌前,翻开老头给的《弈术》,仔细研究起来。一想到战胜白老头就可以学到那神奇的道力,他就特别有动力,不知不觉就沉浸在了其中。
看着看着,书中落下一张似乎一碰就破的黄纸,他小心翼翼拾起,仔细地辨认起上面的字。
“棋者,兵也,习之可得领军之理。吾以棋入道,纵横沙场未遇敌手。围猎巨龙,激战泰坦。眼见故国之失将复,奈何奸人作祟。何命!何命!此一去恐不归,留一谱以载吾道,留有缘者哀吾之遭,续吾之志。”
“围猎巨龙、激战泰坦。这人是不是在吹牛呀?这些传说中的种族,充斥于史诗。完全不需要命格,一出生就流淌着神眷的血脉,成年后开山裂石不费吹灰之力。这种食物链的顶端竟然是孱弱的人类可以抗衡的。而且这个人还只是个下棋的。”
陈铭一边吐槽着,一边翻到纸的背面——不过只是一幅普通的棋谱。他看到了深夜,依旧研究不出有啥特殊,“果然是个吹牛的。”于是灭了灯睡了。
这天夜里,陈铭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身披金甲,手持凤头长枪的将军,指挥着一支远看像跳动着火焰一样的队伍,对着一个巨大的口吐冰蓝幽焰的翼龙进行猎杀,那些像踩着火一样的马都可以高高跃起,甚至长时间浮空,无数士兵化为血与泥,巨龙也渐渐倒下……
“这孩子,也算是看到我夹这份的棋谱了。孩子呀,不是我不想教你,是我根本没办法教你。人最悲哀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带着希望奋力挣扎,却最终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我当年来这里,一来是想避开尘世的烦恼,二来是想探寻出那幻真留下的秘密。可惜,两个目的都落了空。终究还是要走了,临走前,把这份礼物留给你,我帮不了你什么,希望它能给你带来一点可能。我是真想留在这安安静静养老,也舍不得你这个拌嘴娃。欲隐于荒野山林,不问世事,然终不得独善其身。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在这过完一生吧,保重。”
老头在陈铭的床头望了好久,终于又再叹一口气,身影渐渐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