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羽裳,你这个贱人!你与何芫一样,是这天下最该死的人。”何太后狠狠地剐了一眼那正瑟瑟发抖的身体,又转身将目光投射在神堂上摆放的一个黑漆灵位上,那灵位雕刻着“惠庄皇后何芫之位”八个金漆大字。
“皇后皇后,呵呵呵呵呵,那又怎么样。我何盈现在是太后!母仪天下威风八面,阿姐,你泉下有知,恐怕会夜不能寐罢?当初你利用那个方士算计自己亲妹妹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还会有今日?恨只恨那毒药的剂量太足,那般轻松便让你黄泉好走,否则今日商羽裳这贱人便多一个伴了。”何太后的眼中寒光闪烁,那表情有些扭曲开来,令人感觉不寒而栗。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已化作泥土,一个生不如死,而我现在却是太后,哈哈哈哈哈哈!”何太后笑得有些苦涩,她狠狠地瞪着那人形物体继续道:“我何盈半生隐忍,为的便是今日能亲眼看到你们这帮贱人一个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透露一个秘密给你,当年那个向先帝告密的人,就...是...我!”
何太后这话音刚落,那坛中人形终于暴动起来。她的身子虽然没有了四肢,可那断肢残缺处的肌肉依然疯狂蠕动着,仿佛一条被捞上岸的鲤鱼,欲要弹跳出来。它虽然无法言语,可喉咙中依旧发出“呜呜”如夜枭低啼般的哀嚎。
只是这一切很显然是徒劳的,一番挣扎下来她那具本就伤痕累累的躯体顿时磨得血肉模糊。
“这么激动作甚?难道想跳起来咬断我的喉咙。你看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妹妹看着都心疼。好在我这里有去腐疗伤的奇药,妹妹帮你敷上......”何太后说完,拿出天机上人送来的“长春散”,小心翼翼地在对方伤口上涂抹着,那神情专注异常。
大殿西北角,那里依然幽暗,一副苍白的五官轮廓从黑暗中分离剥落,渐渐露出一个人影来。那人影从身形上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个女人,只是那双眸子隐匿在暗处,令人看不清她眼神中那透着的一丝复杂。
“卫姬,你来了。”太后没有看向对方,却似乎很笃定对方的身份。
“那个人又出现了,这次依旧没有踏入长门宫。”卫姬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没有丝毫起伏。
“可有看清楚对方样貌?”太后问道。
“那人应该是个高手,且行踪非常精谨慎,卑职怕打草惊蛇,不敢冒然靠近。”卫姬小心翼翼地答道。
太后双目一阖,似乎在思考。少时,又问道:“你和颜青同时出手能有几分把握将其留住?”
“只要他跨入长门宫,至少有七分机会!”卫姬对自己很有信心。
太后眸中寒光一掠而过,那下垂的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幅度,她淡淡地说道:“传令下去,长门宫宫娥全部麻衣素缟,对外宣称:商太妃病重不治,七日后发丧......!”她转身向黑暗中的卫姬深深地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了罢!”
“卑职领命!”卫姬丝毫不敢违逆,她说完,身影便消失在那一片幽暗中,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何太后转身看向坛中人形物体,脸上不知为何竟挂着一丝怜悯之色,她低声说道:“姐姐你听到了吗?一切都要结束了,我不知道宫墙外那位究竟是不是你不顾一切不惜被打入冷宫都要保护的那个人。如果不幸被妹妹言中,这个每次都只敢远远缀着,连跨进来勇气都没有的家伙也不过是一个懦夫罢了。真金还需火来试,这次就让妹妹我试一试你那情郎的真心!”
坛中人形出人意料地竟然表现得异常平静,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只是这种故作平静却被那激烈起伏的胸口给深深出卖了。
那些新敷上的药粉显然还没有完全止住依旧渗着鲜血的伤口,但这点痛苦对于她来说显然算不得什么,她的痛来自内心最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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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悄然而至,长门宫不比其他宫殿,这儿是冷宫,平时只有几盏幽暗如鬼火的宫灯亮着。可今日显然大不相同,这里随着太后驾临自然“蓬荜生辉”,候在宫门口那一百多位宫人几乎人手一盏马灯,将这片寂寞宫苑映得灯火通明。
“太后起驾!”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一定是刘礼林的,这条灯火长龙终于在这声音下簇拥着那高高在上的凤辇徐徐离开。
藏匿在假山林木间的那个人眼波黯然,他如同一头隐藏于林间的猎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那浩大的仪仗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庭草戚戚,满院寂寞如旧。
“沙沙!”是脚步轻轻落地的声音。赵顺的动作灵若狸猫,他的身影在宫门外徘徊,终于还是选择不再流连。
正当他准备折返之时,两名手持宫灯的宫娥步出长门宫,在那不算高的门帘两侧挂上了两盏白纱灯笼同时再挽上一道素白。紧跟着,整座宫殿似乎以此为牵引,接连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白色灯笼。
赵顺的脚步僵住了,一缕恐惧莫名涌上心头,他努力抑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可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支配他的步伐渐渐向那禁忌之地靠近。他很容易便挟持住了一位正在宫门外洒扫的宫女,冷声问道:“长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商...商太妃病危不治,刚才已经......升天了!”那宫女看不到身后之人的样貌,可内心的恐惧却更加浓烈,只能战战兢兢地回答着。
“咔嚓!”赵顺随手捏碎了宫女的喉骨,任由她瘫软在地上。
“阿奴!”赵顺心中低喊道,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他的脚步有些狂乱,心更加暴躁起来。这种感觉在他进宫去势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了,所以他一直错误地以为自己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可以保持冷静,直到现在。
“何盈,你这毒妇!”赵顺双目通红,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得鲜血直流。何太后前脚刚走,后脚便传出噩耗,他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与对方脱不了干系。他的内心既怨毒,又懊悔,懊悔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跨进这里的勇气,此时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一个耳光。他强压下内心的情绪,提了一口真气,纵身跃过那曾经被视为天堑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