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后微阖的眼角抬起,露出一丝阴鹭,等待着这个年轻皇帝给出答复。
她一点都不着急,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无论这条刚刚被她放出来的鱼儿怎么闹腾,都翻不出多少浪花,这是对于自己权力的自信。当然这种自信并不是盲目的,放眼整个朝堂,近乎一半都官员已经归附于她的麾下,除去一些不着急选择站队以及伺机做墙头草的,真正支持皇帝的又有多少呢?若不是心中忌惮那一旨神秘的遗诏,她说不定早就将这个傀儡给拉下了宝座。
杨峰不可能思考太久,他不想让何太后看出自己在斟酌,只做出正常的沉吟。
“三哥为国镇边,误中蛮虏算计以至于身负重伤,如今人就在我长安城中养伤,如果朝廷连功臣府邸都不加修缮,那又有何面目要求天下臣民为国尽忠?”
杨峰义正言辞地说道:“前日长安城遭遇水灾,需要府库拨付钱粮赈灾,所以财政有些捉襟见肘,这些朕都理解,可这不是理由。我三哥是谁,那是赵王,是军旗一打就能将匈奴吓得屁股尿流的当世虎将。这么一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良将,难道还抵不过一小撮流民?宫谦之,你身为朝廷命官,岂能不知孰轻孰重,莫非脑袋也随着前夜大雨一起进水了不成?”
宫谦之脸色大变,他实在想不出皇帝为什么会这样批驳自己。他扪心自问所做的一切处处都是在维护皇帝的利益,一直充当着对抗后党的急先锋,可如今却被这个昏庸的皇帝误解,心中顿时产生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悲凉。
“皇上......!”宫谦之喉咙发苦,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岁。
“你不用再说了,即日调拨赈灾款于赵王府邸修缮之用,不管花多少钱,你们都要将赵王府给朕修建得漂漂亮亮富丽堂皇。这是朕的决议,若有阳奉阴违者定然严惩不贷!”杨峰决然地说道。
朝堂众臣顿时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那一道道目光偷偷向朝堂上宝座的方向睨来。杨峰能感觉到它们好像灼热的紫外线一般在炙烤着自己的皮肤,就算脸厚如他也感到有些惭愧。太后的算计他又岂能不知,可如今的他又如何能破?这真是伤脑筋的一件事情啊。
“皇上爱才之心臣等都能理解,可灾民若安抚不周,微臣恐激生民变,还请陛下三思。”宫谦之依旧不死心地说道。
杨峰额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半晌答道:“反正那些灾民闹事也闹不到我未央宫来,介时影响的是长安城中大大小小的那些商铺。朕给你个特权,向城中那些商贾征临时特别税,他们若不想长安城大乱,定会乖乖缴税。”
“这......微臣遵命!”事到如今,宫谦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虽然一颗原本热情似火的红心被一盆冷水浇下,可依旧没有动摇他拥护皇帝的根本。在他看来,皇帝只不过是太年轻,缺乏治世之法。也正是因为这样,皇帝才需要他这样忠贞不二的老臣。想到这里,宫谦之便释怀了不少,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选择接受。
宫谦之是这般想法,可朝中众臣哪个不怀揣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每个人也都有他自己的想法。有人认为皇帝软弱,畏惧太后如虎,有人认为皇帝荒诞愚蠢,不堪为帝,当然这种想法是不敢当众说出来的,有人认为皇帝这番所作所为或许内含惊天阴谋。
总之,不管别人怎么想,那阴谋论却不可能出现在何太后的脑中。心中得意越来越甚,在她看来,杨峰不单很完美的完成了当初的嘱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最后对宫谦之那一番话却无疑是天底下最馊的馊主意,那样一来,皇帝刚刚已经令士大夫们心寒,马上有要令满城巨富商贾员外老爷们心寒了,这么喜闻乐见的事情太后娘娘又怎么会阻止呢?她只在心中暗暗念道:这是你自找的,哀家可没有逼你。
朝议一直从清晨持续到正午才结束。大楚的朝议每逢单日举行,逢年过节亦或者祭祀都会有假期,而且每天议事时间大多不会超过两个时辰。但今日或许是因为皇帝还政后的第一天,亦或者是何太后故意拖延时间,总之当散朝时杨峰的身子就好像散了架一样,坐在帝辇里竟呼呼睡了过去,直到回了甘泉宫才被匆匆赶来迎驾的小豆子唤醒。
杨峰此时已一脸倦容,那朝会无聊至极,如果不是因为有些事情他必须掌握和了解,他宁愿做那个不早朝的昏君。当下他已没有任何胃口,想到寝殿先睡个午觉,等起床后再去用膳。
太监宫女们也不敢拂逆皇帝,便将他迎到了寝殿之中,更有几名宫女为他宽衣解带。
杨峰睨了那些宫女一眼,发现采莲和采兰并不在其中,心中不免有点小遗憾,再看这寝殿之中,也没了何宁的身影,心中的遗憾便化作了一缕失落。
赵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寝殿的一角,他的行踪有些神出鬼没,在场这么多人任谁都没有看到他是如何进来的。
赵公公是太后身边红人,同时又负责皇帝的起居,更被加封为食禄千石的中常侍,这份殊荣在整个皇宫的宦官中可以说是无人能比。中常侍并不一定非得宦官担任,有些皇帝的近臣也会被加封这个职位。虽然此职只是个虚衔,但能在皇帝身边被称为近臣的又有哪个敢小觑。是以那帮宫娥太监们见到赵公公都毕恭毕敬地行个常礼,叫声赵老公,不敢有丝毫失礼。
杨峰知道赵顺这个时候找他必然有重要的事情,是以立即屏退了左右,如今寝殿之中就只剩下他和这个表情阴沉的赵公公了。
“赵顺......”杨峰就只吐出两个字,也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
巨力袭来,就如同一股电流窜进了他的体内,身子顿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直撞到了那棵蟠龙柱方才狠狠地摔了下来。
鲜血终于从杨峰的口中喷出,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只感觉那里闷得慌,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却并不足以毙命,便终于松了一口气。
“赵顺......你...你莫非想弑君不成!”杨峰愤怒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