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地处未央宫正北,是未央宫的主殿,乃皇帝朝议之所。殿前广场开阔,从正门处置一条宽阔的龙尾道,延绵近半里。道路中间御石铺路,雕刻的是龙、云、山、海之类的精美图案。
上正殿需过三级台基,台基处无论是金边、压阑石、槛垫石还是分心石用料都极其考究,都是上好的汉白玉磨制,台基四角皆以螭首为镇。主殿之下的御路正中间雕刻蟠龙云海图,伴着三十三阶直达宣室主殿。
宣室主殿内此时已热闹非凡,听闻皇帝今日要早朝,一班文武大臣早早就在殿内候着。
大楚朝开国不过三帝,没有太多繁文缛节,大臣也无需传召而入,但解剑脱鞋上殿这先秦时的规矩却没有变。是以正殿旁的偏殿里此时正挂着琳琅满目的各式精美佩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儿是专门卖剑的武器铺呢。
“皇上驾到!”赵顺赵公公扬声唱道。
紧接着,杨峰便在一帮宫人的簇拥之下粉墨登场,他望着眼前场景,突然感觉自己是个唱大戏的小生,就差锣鼓铙钹张弦二胡给来一通伴奏了。
皇帝宝座置于大殿正中,并没有传说中那种黄金浇筑的金碧辉煌,反而呈乌黑色,且黑得油亮,木质闻起来更有股淡淡的清香,用得想必是那名贵的黑沉香木了。座位上垫着红色软席,靠背和左右扶手处都雕着繁杂的花纹,那纹理不是龙就是云,看得杨峰都有些厌烦。
“这就是皇帝的宝座么?”杨峰望着这张所谓的龙椅怔了怔,想着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不惜身家性命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屁*股能够坐在这上面,胸中不由生起一丝激动。
想当初自己不过是一名工作勤勤恳恳,仰老板鼻息的都市小白领,现如今却要坐上这九五之尊的皇帝宝座,他突然觉得这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
皇帝到了,大臣们自然停止了嘈杂,只是眼望着上首的皇帝,他们却并未有任何接下来的动作。
“不是应该跪拜君父,然后三呼万岁,最后我再给他们平身赐座的么?”杨峰心中纳罕。经过赵顺的教导,对于大楚的礼仪也算颇为了解,可大臣们眼下的举动却令他心中起了疑惑。
“太后到!”一个声音响起。
众大臣的眼光顿时“嗖”的一声向左侧看去,犹如被磁石吸引的铁针。
何太后满脸笑容,老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仿佛一朵绽开的菊花。君王不早朝,但国家还要运转,天下十三州辖下臣民何止千万,每日要商议和解决的事情不知凡几,这一切以往都是由何太后来主持的。
所以,她才是这朝堂上真正的主人。虽然这些大臣里有不少亲帝派,可他们都隐藏得很深,在这种场合更不敢公开亮明身份。虽然希望看到皇帝重掌大权,可当下却又不得不随波逐流。
大臣们平日朝议都是在长乐宫,现在移步到宽敞正规的宣室殿反而有些不太适应。特别是看到那一脸茫然的皇帝,许多人心中都暗自失望起来。
太后既然已经到场,大臣们才纷纷跪拜起来,喊得是“皇上万岁万万岁!”却不知这声“万岁”是喊给谁的。
“免礼免礼,平身平身!”一下被这么多人跪拜,杨峰顿时坐不住了,他骨子里还是人人平等的现代思维,骤然间风格迥异,纵然脸皮极厚,还是有些吃不消。
大臣们也不再客气,分文武两班分别退到大殿左右两侧。时下众人都已脱鞋上殿,皆穿着袜子,走路也没有什么声响,只用了片刻,便品序分明地跪坐在自己的几案之后,接着便有宫人奉上热饮和小食。
大楚的朝议氛围很是轻松,有点类似于现代的茶话会,如果君王兴起,甚至还会请来宫娥舞上一曲。
望着堂下文武大臣,坐在龙椅上的杨峰心中叫了一声“苦也”。他可以端起皇帝的架子,可以学来皇帝的威仪,可对于如何上朝,甚至是该讲些什么还真是一窍不通,总不可能站起来说句:“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之类的混账话吧。于是,他用求助的目光望向站在一旁的赵顺,可那家伙一脸严肃,仿佛一尊木塑泥胎的雕像。
正当杨峰如坐针毡,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何太后终于发话了。
“陛下体虚,自登基以来一直甚少上朝,哀家代替陛下处理朝政已有不少时日,纵使自忖德浅才薄,做事谨小慎微,不敢逾越分毫,可还是不免落人口舌。说哀家越俎代庖、牝鸡司晨者时而有之。”何太后座在皇帝左侧,虽然坐位不及龙椅华丽,位置也不在宣室正中,却俨然成为整个朝堂的中心和焦点。
众大臣不知道皇太后说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不由都露出疑惑的表情,私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扫了一眼堂下诸臣,太后目光一敛,继续说道:“陛下如今已年满十八,身体在调养之下也好了不少。哀家毕竟是妇道人家,且太祖皇帝也曾经公开指出前朝芈太后擅权,希望后宫诸妃引以为戒,哀家深以为然。所以决定从即日起,便将朝政大事处置之权交归于陛下,诸卿从此就不必再来长乐宫,大小事宜请示陛下即可。”
何太后一席话完,顿时引发了朝堂中一阵轩然大波。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朝堂上一时成了嘈杂的菜市场。
“不可,太后不可呀!”朝堂下左侧里有一名头戴黑底红绶冠,样貌约莫三十来岁的官员手持玉圭走到了朝堂正中央,正是御史中丞张海洋。他俯身拜完,声泪俱下地说道:“皇上久居后宫,对于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如今骤然肩负如此繁重之责,微臣恐怕皇上力有不歹,介时误了国事......”
“微臣不敢苟同!”左首又有一人站起,将张海洋的话给生生打断。此人大约五十来岁,身形瘦弱,清癯的脸上眼窝深陷,脸骨高突,三缕花白的胡须如山羊般垂下,那容貌若放在现代,定会被误认为瘾君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掌管府库钱粮、财政田赋,位列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宫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