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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看红梅公子独立雪

“既如此,我立刻修书一封送往你府上。”老夫人道,“琴涯的意思,是你不会拒绝了是吧?”

“老夫人,琴涯冒昧问一句,为什么老夫人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琴涯是一个好人啊。”老夫人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师琴涯,“琴涯是一个从容通达的姑娘,是一个善良勇敢的姑娘,这样的你,才能不带一丝一毫的目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愤恨嫁给他,才能让他过上正常有温暖的生活。”

师琴涯茫然的摇摇头,“我不明白。”

老夫人道:“你可知我那孙儿的祖父,便是那位极人臣的镇国将军。”

师琴涯一愣,既如此,那想着嫁给他的人必定是不少的。

“像那样的世家,那样的背景,我这孙儿本该众星捧月,万众瞩目。只可惜,他自幼丧父,母亲羸弱,被家里的妯娌欺负,只能到了这心愿寺来修行。因为身体不好,他是从来药不离口。可是琴涯,我却告诉你,我这孙儿的父亲,并不是嫡长子,并不能继承家业,我这孙儿身体孱弱,也不能列土封疆,像祖辈一样征战沙场。他只能和你做一对平凡的父亲,弹琴赏月,可以享尽人间富贵。”

师琴涯略略抬头,道:“老夫人想必是知道琴涯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什么权利富贵,琴涯不才,倒真的不放在眼底,琴涯曾说过,将来必定要找一个知音之人。不论贫穷富贵,不论疾病残疾,能够一心一意,白首不离。”

“好一个一心一意,白首不离。琴涯果真是不一般的女子。”老夫人赞赏的看着师琴涯,“你可知我这孙儿,叫什么名字。”

师琴涯摇摇头。

“他出生不到一月,父亲便奉旨出征,因此,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不弃。对她母亲道,今日分离,只为家国,他日归来,定当不弃。因此,他的名字叫不弃。”老夫人一脸怀念的说,“他的父亲,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却也是一个柔情万千的丈夫。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不弃……”师琴涯低低的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转过头,看了看床上那个消瘦的面庞。其实他还是很清秀的,只是因为久病,失去了几分颜色,形容枯槁。话说每个女人心底,都住着一个圣母玛利亚,那种来自天然的母性,让这一刻,师琴涯为这个叫不弃的人,心疼不已。

“明日我会修书去你家,这一去一回,快马加鞭,也得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老身并不会强求,若是姑娘不愿意,那不论你父母如何,老身权且作罢。若是姑娘在这一月之间,一旦松口,愿意嫁与不弃,那亦不论你父母如何,老身立马筹备婚事。”

“谢谢老夫人。”师琴涯道。

离开的时候,师琴涯专门到屋前看了看无缘,看着她依旧静默的坐在佛前的样子,忽然一阵心酸。

定当不弃,定当不弃。

可他终究是离她而去了。竟是天人永隔。承诺犹在耳畔,只是人却永不能见。

忽然想起建心愿寺的那个将军,或许他的愿望,就是不再有战争,那么就不会再有征人离乡之苦。

吃完斋饭,老夫人提议在这里小住上几日,二夫人也并不拒绝,师琴涯虽然有些不愿,却也不好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绿苑,你说,我该怎么办?”师琴涯靠在窗户,有些不知所措的问着。

“老夫人不是说了么,只要小姐说不同意就行。”绿苑心直口快的道。“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嫁给那个人,他可是个病秧子。”

师琴涯摇摇头,叹了叹气。“我不愿嫁他,并不是因为他是病秧子,而是我不愿意我的婚姻是建立在没有感情的基础上。他不懂我,我更不了解他。”

“小姐说的是。”绿苑眸色一变,轻叹道。

寺院建在山间,月色如洗时,山间的雪反射着盈盈的光,杳杳寂寂。师琴涯望着窗外,有些力不从心。

“叩叩……”门被轻轻的叩响。

师琴涯一愣,微微皱了眉,却也走了过去,透过门缝,看见一张有些陌生的脸,十分苍白,却透着几分熟悉,却也意外的惊艳。

灵光忽闪。

“不弃公子?”师琴涯把门打开了,果然看见外面的人微微的皱着秀眉,捂着嘴,身体在夜里微微的颤抖。师琴涯几分心疼,轻声道:“夜里凉,公子快请进来。”

“袁不弃叨扰了。”其实袁不弃他,姓袁,名君谊,字不弃,一般亲近之人才会称呼他为不弃,不过因着师琴涯开口就称他为不弃,所以他一自称不弃。他走了进来,放下捂着嘴的手,只见他嘴唇泛白,却也是可爱的粉色。

袁不弃在屋子里轻轻的坐下,眼睛看着师琴涯,清透清透的,眸子是如墨的黑,不染一丝灰尘似地,透亮透亮的。

“深夜叨扰,本不应当,忘姑娘切莫介怀。”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随时会断掉。

“无妨。”

“其实……”袁不弃看着师琴涯,抿着唇道,“其实,不弃今天来……是希望师姑娘嫁给我。”他的声音轻轻的说,眼神却有些坚定的看着师琴涯,他的嘴角浮起一个自嘲笑意,有些绝望的眼神让人很心疼。

师琴涯有些发愣的看着他。“我们并无交集……”

“是不弃唐突了,不弃也知道,姑娘这般人物,不弃是万般高攀不上的……”

“不弃公子何必妄自菲薄,你知道,琴涯没有这个意思。”

袁不弃咳了两声,抿着嘴,额角已满是汗水,他抚着胸口,道:“我知姑娘是好人,否则老夫人也不会带姑娘来,也不会,让我娶姑娘。只是我这身体,自知……自知只会拖累人……”他喘着气,说话十分的累,“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些为我忙忙碌碌的长辈……我自知这身体,拖不了多久,只想,满足她老人家最后的愿望。”

师琴涯皱着眉,声音里透出几分冷淡,“公子说娶我,只是为了家中长亲,这未免太过自私了。”看着袁不弃,师琴涯道。“公子既然非自愿娶我,自然不会一心一意待我。而我曾许下誓言,今生,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公子如此要求,岂非强人所难?”

袁不弃抬着头,看着师琴涯,嘴角忽然弯出一个灿烂的笑意,连眼睛也忽然明亮了几分,“姑娘又怎么知道,不弃不会一心一意待你,说不定不弃就是你的心人。”袁不弃看着师琴涯,道:“不弃也想有一段,和爹娘一样,此生唯一的情感。但不弃……不会像爹一样,留下娘一个人,就算是为了那个人……我也会努力……活下去……”

看着袁不弃虚弱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夜空里,师琴涯有些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袁不弃不是他理想的类型,他没有强壮伟岸的身躯让自己依靠,他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可以成为英雄的人,他或许有几分才气,几分聪明,可是他不是思想和自己那么接近的那个时代的人,虽然他或许和自己有类似的爱情观。

他最大的优点,便是勇敢。

有一股,执着的力量。

如果一定要结婚,才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嫁给谁都可以的话,为什么不能嫁给他呢?师琴涯有些自嘲的想着。

第二天当一缕阳光照进窗楹的时候,师琴涯已经坐在梅花树下的雪地里弹琴了。其实世界上的天才,都是汗水堆积出来的,这十多年,师琴涯不分昼夜的练习,才会有今天的惊艳。所以对于称赞,她都是致谢不敏的。

绿苑在一旁,撑着一把油纸伞,挡住那些飘落的雪花,手里还拿着一个暖婆子。

《独钓寒江雪》与其说是一首咏冬的名曲,更不若说是咏雪的佳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一壶酒,一杆身,世上如吾有几人……”袁不弃独自撑着一把油纸伞,披着猩猩毛的披风走了过来,他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只是却多了几分笑容,连眼睛都光亮了几分。忽闪忽闪的,竟有几分可爱。远处几个仆从远远的站着,想必是他不让它们过来打扰的。

师琴涯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这么冷的天,公子身体不适,何必出来?”

袁不弃摇摇头,看着师琴涯,眉眼含笑道:“这还是托了师姑娘的福,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过这雪景,闻过这梅香了。”

这话说得轻巧,却带着几分悲切。

“既如此,今日可要多赏赏这红梅白雪。”师琴涯笑了笑,继续坐下,自顾自的弹着琴。而袁不弃,站在雪地里,眼睛看着那棵红梅树,听着师琴涯的琴声,一动不动,像雕塑一般,雪在油纸伞上积了厚厚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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