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官，您怎么不把嫂子也带去随军？把那么漂亮的媳妇放在长沙您也放心？”小弟开着车问旁边的顾清明。
顾清明白了小弟一眼说：“她肚子都那么大了随军太麻烦，还有。”顾清明脱下手套接着说：“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她在长沙是有工作的，她也不会离开她的岗位。”
“可是。”小弟指了指在后座睡着的湘湘问，“那这次是？”
顾清明转过身来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再往上盖一点，低声说：“这次是孙明瑾将军的追悼会，我不能拒绝她的要求。这次我也想了很多，小弟。”
“嗯？”小弟惊讶的看着顾清明。
顾清明却一下子好似卡了带，坐会座位再也没有说话，只剩下车窗外那沙沙的风声还有未眠的我。
“我是方先觉”
“我是李玉堂，方先觉你他娘的吃错药了居然和薛长官吵起来了！要不是吴逸志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你他娘的胆子肥了！”李玉堂以听见方先觉的声音就骂了起来，薛岳是战区司令他打电话方先觉叫他来长沙参加会议，方先觉居然以要给第十军开追悼会给拒绝了！气得薛岳一放下电话就把杯子给砸了！
“老军长，您看看我们第十军吧！我们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为他们开个追悼会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李玉堂本来就是第十军的军长因为战功升到集团军司令，他是从预10师起的家对于这支老部队也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加上方先觉本人也是个能征善战的给他挣了不少面子对于方先觉其实多有包容。所以一听到参谋长打来的电话才那么火急火燎的打电话找方先觉，其目的也是为了不让这位部下在第九战区混不下去。
“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早不开晚不开，开会了你就来开?”李玉堂问。
“开追悼会是我原先就说好的，长官部是后来才来的电话，这次第十军伤亡过半我总不能说不开就不开吧！这不利于团结。”方先觉也是一大个帽子扣下来，算得上是理直气壮，其实他心里未尝不是堵了一口气，心里对薛岳越级指挥190师有想法。
李玉堂想想，看来方先觉对战区长官对第190师的调动师颇有微词，这可以说是间接导致了孙明瑾的死亡，也导致了第十军更加的伤亡。他无奈的说：“好吧！我去和长官部说说，不过方先觉你给我提起耳朵听好了，长官毕竟还是长官。”
方先觉听完电话连悼念词也写不下去了笔一丢办公室的沙发上吸烟，稿纸丢得哪里都是，顾清明走了进去看着这个样子本想退出去容后再来，谁知道那军靴一转方先觉就知道了，他放下烟抬起眼皮子一看又坐了回去问：“既然都来了为何还要出去？”
顾清明自知躲不过，连忙正色敬礼说：“报告军座，中校参谋顾清明归队!”
方先觉摇摇手说：“知道了，你家里还好吗？”
顾清明笑了笑说：“一切都好！”
方先觉点点头又吸一口烟说：“那就好！你看看，我们追悼会那天我们念什么词好我写了很多，你看看。”他指了指地上得稿纸说。
顾清明蹲下去把稿纸都捡起来，看了看上面凌乱的字迹无非也就是青天白天，精忠报国之类的一些，他来的时候参谋长拉住他说，军座刚刚和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在电话里吵起来了！心情不好，叫顾清明说话注意点！
顾清明看了看说：“第十军又很多都是湖南人，大道理我们都说破嘴皮子了，不如就用屈原的《国殇》来做追悼词吧！它流传了两千多年，很体现我第十军将士反抗精神，军座您觉得呢！”
方先觉刚刚才和战区长官吵起来又被自己的老军长提点，一时间是极其反感那些歌功颂德的词，反而觉得顾清明的提议不错，决定用屈原的《国殇》。殇字有其意，一为未成年而死，二为为国而死，第十军个个都是风华正茂正值青春年华，遭此难更是为国牺牲。方先觉这样一想更觉得很合乎自己的心意，当下就拍板决定了。
常德之战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第十军已然残破不堪，孙明瑾的死更是方先觉心口的一道伤，看见自己的同袍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死得那么轰轰烈烈自己却无兵可派他和战区的长官薛岳也就画下了一道沟壑，无法填满，无法调和这是后话。
12月下旬，孙明瑾将军和第十军将士的追悼会在南岳衡山举行，这天是个难得的晴天，第十军的将士穿着残破的军服看着这满是白色的南岳忠烈祠前，心如刀割，多少日夜相伴的人转眼就埋入黄土，方先觉亲自把孙明瑾的灵枢放入井下，孙夫人是一个江南大家闺秀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乌黑的发挽起来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绸花牵着不满十岁的儿子孙瑞星已然泣不成声。孩子还小，但是也有些懵懵懂懂的，他拉住妈妈的衣角低声的问：“妈妈，爸爸他还回来吗？”
孙夫人看着孩子，泪如雨下，她轻轻的摇摇头说：“总有一天我们会相见的，爸爸去那边打鬼子了！等鬼子都死了，我们就会看见他了！”孩子也不是那么好蒙骗的，看着周围悲伤的大人已然了解了几分，只不过他还不知道失去父亲对他意味着什么，不敢发问。
方先觉扶着身心疲惫的孙夫人保证：“夫人请放心，我辈当杀尽日寇，为死难军民报仇！”他站在祠堂前，大声的对底下的将士说：“第十军将士们，我方先觉在此立誓，我第十军将士定会杀尽日寇为我死难的军民报仇！为孙明瑾将军报仇！杀尽日寇，还我河山！”
方先觉的声音一出，立即群情激奋响应大声的应和“杀尽日寇，还我河山！”声浪一声连着一声如同潮水在山间连绵不绝，一时间好似南岳衡山也回应着他们似的。
“清明，念吧！”方先觉压下自己的澎湃的心潮对着旁边的顾清明说。
顾清明从人群中走出来，我看见他穿着一身军装，清秀的眉目之间满满的都是悲痛，他的声音低沉好似大提琴的声线读出了屈原的《国殇》“········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有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与魂魄兮为鬼雄。”这些话也许很多将士不是很明白，但是情感是相通的，心告诉了他们。
追悼会结束，大家都回到衡山第十军的休整地，我也准备第二天回去长沙我在院子里收拾着衣服，孙夫人也拿着一箱东西在我旁边走过。
“夫人，您需要帮忙吗？”我指了指她手中的箱子，箱子是木的虽然不大但是看得出也不轻，她白皙的脸庞已经微微出了汗。
孙夫人看是我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箱子说：“这些都是玉轩的同僚留下的他写的一些信和平日用的一些东西，我想留个纪念。不重，只是我想自己搬！”
我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这样吧！我从长沙带了一些吃的东西过来，您看您晚上也没有吃点什么，去我那里吃点不然您还要照顾孩子呢！”
孙夫人看见我都这样说了，顿时觉得盛情难却点点走说：“好吧！我也想和你聊聊！”
我眼睛一亮，趁她不注意把箱子搬起来说：“我来，你进来吧！”
孙夫人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趁她不注意搬起箱子担心的追着说：“顾夫人，你还怀着孩子呢！我来吧！”
“没事，我现在还搬病人呢！我能行！”
“这是我们湖南当地的黑茶，还有这是我们家做的点心和牛肉干，这个是我刚刚煮的粥您吃点！”我为夫人倒上一杯茶，放好点心，再把我刚刚煮好的鸡丝粥盛好。
夫人笑了说：“看不出来顾夫人还能做这些？我早就听说了你是一位医生，丈夫在前方打仗，妻子在后方治伤，你们夫妻俩在第九战区早已经传为佳话都说你们是第二个李司令夫妇呢！”
“夫人说笑了，清明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谋那里能和李司令相比，只不过是个人职业需要而已。夫人您吃吧！等一下带些点心回去给孩子”这么长时间她只是顾着伤心了，那么羸弱的女子怎么能抗得了，这般心神俱伤只怕回去也是会大病一场。
“我叫姜文珍如果你不觉得我托大就叫我一声文珍姐吧！”夫人秀气的吃完东西，小心的用帕子擦干嘴。
我当然是很高兴连连点头说“你好文珍姐，我叫胡湘湘，您就叫我湘湘吧！”两个惺惺相惜的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湘湘，你现在是在随军吗？”
“没呀！我都肚子那么大了别给部队上添麻烦，我在长沙上班呢！这次不是追悼会吗？我才来的。”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就越说越小声，我生怕自己不小心的举动给她再加上一道伤。
她好像也看出了我的尴尬，只是善解人意的点点头说：“别怕，我现在好很多了，刚刚听到的时候的确是····不过，我有儿女。将军每次出征的时候，都和我说，文珍，请为儿女尽力莫怕丈夫献身，我去求民族的生存，你在家哺育儿女安心。你说，我怎么能安心呢！”伴随着低低的哭泣的声音，无比的悲凉，我也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那就这样吧！我就这样当一个倾听者。我悄悄的拍着她的背，希望能给她安慰。
“我和他认识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男人他的心大他心里装满了国仇家恨。我知道，我一旦选择了他就意味着和后方的安逸告别，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每一次有人来敲门我都在想是不是部队的人来了，是不是出事了·····军人的女人必须做好这样子的准备，你随时都可能接过你丈夫的阵亡通知书。”文珍姐的话在这悲凉的夜晚，更加凄切，“湘湘，我多希望这一切只是我的幻想，只是我的噩梦，可惜啊！这个梦太长了真的太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