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我全身的力气都觉得已经用完，坐在凳子上我和小满都不说话，奶奶和爸爸看着我们有些不知所措，奶奶走了过来摸摸我的头问：“湘湘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没有精气神，小满怎么也这样。”
“奶奶，湘宁哥和湘水都死了。”我以为我会说不出口可是我还是那么平静的说了出来，边说眼泪边往下流。
“什么？”奶奶和爸爸都有些相信不了自己的耳朵，爸爸急忙从对面走了过来焦急的问：“什么回事？我我们怎么也没有收到电报？”
小满一听坐不住了，“我上楼去了。”
“小满小满·····”奶奶越叫小满跑了越快，蹬蹬的就上了楼。
“湘平哥的阵亡通知书今天早上有人送家里了，湘水送我们回来的路上发现日本人把他们带进雷区也死了。”我擦了擦眼泪想忍住，可是想起小穆手上抱住的湘水遍体鳞伤的样子呜呜大哭起来。
“湘湘，别哭了别哭了，好孩子。”奶奶走过来抱住我安慰道。
“奶奶，我们家里的祠堂里排位都放不下了，我们的排位都放不下了！”我悲伤的梗咽，看着奶奶满头的白发，我们都曾经惋惜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却不知人生的最大悲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青年是家族的延续，没有延续也就断了根，也就代表家族的没落与消失。家里的青年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这对于从小受儒家文化影响的我们来说是多么大的冲击。
爸爸和奶奶都沉默着，爸爸打破了平静“妈，我想我到时候要回去一下，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也不知道大伯他受不受了。现在家里小一辈的男丁就剩下小满和湘平了，如果有可能还是把小满送回去湘潭吧！”
“是啊，回去吧！就在哪里生根落地，娶妻生子。”奶奶混浊的双眼写满了悲伤，不住的点点头。
“老板，来碗馄饨。”
“好咧！”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熟悉的夜上海从里面传了出来，我看着灯火辉煌的歌舞厅，霓虹灯在黑夜里闪烁，夜来香三个字十分醒目，我才不过回湘潭几天这里怎么就拔地而起了一座这东西？9月的长沙已经是寒冷，夜晚的风有些微寒，迎宾的姑娘们穿着高开叉的旗袍露出白花花的大腿，黑色的头发盘起画着掩盖本来面目的妆微笑的扶着客人，有时还被人咔油也只是娇笑说声讨厌。
“这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舞厅？”我搞笑的看着前面的歌舞升平，旁边在买馄饨的小贩边煮着馄饨边说：“也就这几天，听说是上海来的大老板，生意可好了姑娘也漂亮。好咧，妹子你的馄饨。”一碗香喷喷的小馄饨放在我桌面上，人家开舞厅关我什么事？我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老板，来碗馄饨。”
“小穆？你怎么在这里。”我一抬头看见小穆居然也在这里，小穆看见我也很惊讶说：“湘湘小姐，真的是有缘啊！”
“怎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游荡？顾清明呢？你们家领导不在啊！”
“长官和别人谈事情，我我就出来了。”小穆有些闪烁其词的说。
我放下筷子，看着小穆，“小穆你以前可不这样啊！该不会是陪你家领导来这吧！”我指向身后，“你们的心也真是够宽的，大战在即你也有这心情。”
“湘湘小姐，我们不是自愿来的，我们是被迫的。”小穆也是急了。
“那点看出来你们被迫啊！那个谁是绑住你脚了，还是手了？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啊！”我一想起顾清明在一群莺莺燕燕中乐不思蜀的样子，我就来气。
“小穆，我们回去了。”
“顾清明要不然吃碗馄饨再回去吧！这夜色还早呢？”
“湘湘？”顾清明惊讶的看我有些慌乱，“我不是，我就是·····”
“就是什么？”我问。
“我是被人家拉来了，真有正事。”
“有什么正事？来这个地方有什么正事。我还以为你在前线呢！结果呢！”我很气愤的质问他。顾清明穿着很正式的三件套，平时不怎么理会的头发也抹着头油，不同于平日里穿着军装满满的都是禁欲的气息，现在就是上海滩上五里洋场里风流的公子哥形象。
“湘湘，我真的不是。你要相信我啊！”顾清明连忙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袖子。
“你干嘛？”我瞪大眼睛把手一甩，“顾清明，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小穆和店老板都笑了，我晕我这是什么破词啊！顾清明忍住笑对店老板说：“老板再来一碗馄饨，湘湘坐下吧！”他用力一扯，我一下子就坐在凳子下。
“顾清明你能不能别那么用力，我的屁股不是屁股啊！”我一边摸着自己的屁股一边说。
顾清明看着胡湘湘拿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他，其实真的没有什么杀伤力，他有点想伸手揉揉她的长发，却又觉得这样有些孟浪。他刚刚很自然抬起的手，又悄悄放了下来。
又是一碗馄饨放在桌子上，顾清明坐了下来，小穆早早的就拿着他拿碗混饨去了隔壁桌。
“约我的是第九战区后勤部长，要是别人我可以不来。可是后勤部的人可是管着战略物资呢！我不能不来！要是没有物资兄弟们怎么打仗。”顾清明也不吃撑着手肘看着我说。
我们背后就是灯火辉煌的舞厅，光打在顾清明清俊的脸上，我突然想起一个词，君子如玉。
“好了，我知道了！你有正事。”我好像泄愤的用筷子戳着馄饨。
“湘湘，你这样还能吃吗？”顾清明搞笑的看着我，“我乐意，我就要这样吃。”
“好，那你就这样吃吧！”顾清明抬手，把领带扯下来。
“顾清明，你说这样算不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什么时候了也有心情约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发愁战应该怎么打吗？”我回过头看着那两个站在门前娇笑的旗袍美人。
“其实女人也只是借口而已，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寻欢作乐，没有那么多膨胀的欲望，世界就简单了许多。战争的责任从来就不在于女人。湘湘。”
“嗯？”我从面碗里抬起头。
“你怎么吃成这样？”顾清明指着我嘴边的油拿出一条手帕，“擦擦吧！”
我接过顾清明的手帕擦了擦嘴，“那你他答应给你东西了没有？”
“那个老滑头，在和我兜圈子呢！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时间跟他耗只要他给我东西。”顾清明有些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说。
“商人的嘴脸啊！奸商啊奸商！你快吃完别浪费了。”我指着顾清明没有动过的面，“快吃哇！”
“给点给你”顾清明拿起筷子把他碗里一半的面都夹过来我的碗里，“快吃，最近瘦了不少。”
“我不要，”我拿开碗想阻止，没想到形势比人强面还是落在我的碗里，“顾清明，你不吃就不吃吧！干嘛给我！”
“有难同当嘛！”
“有福你怎么没和我同享，真的吃不完。”我捞起碗里的面叹了叹气说，“顾清明要是今天晚上胃痛一定是你害的。”
“会同享的。”顾清明轻声说。
“你说什么？”我边数面条边问顾清明，“我没听清楚。”
“没有，只是风声大了一点而已。”顾清明说。
“长官那个后勤部长，是不是也要给你当媒人？”
“也许吧！”顾清明有些疲倦了揉着自己的双眼。
“那是湘湘小姐漂亮还是那女孩漂亮，我看还是湘湘小姐漂亮。你没看她看见你出来那飞醋吃得，像那山西老陈醋一样那个酸的。”小穆笑着说。
“你没有乱说什么吧？”
“长官哪里的话，我能说什么啊！我不就吃碗馄饨吗？也能遇上湘湘小姐。”小穆就查指天发誓了。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不要让湘湘知道的好，她家里也是一堆乱。”顾清明看着窗外走过的巡逻士兵，他心里就不想让湘湘不自在。
“那后勤部长那边您打算？”
“相亲这件事我是不会去第二次了，不过明面上还是不要撕破脸皮了毕竟他能卡我们的地方多了！他要是再打听你就说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是，长官。”
“不过我有些想不明白了，他约您怎么去那种地方？”小穆有些不解，这歌舞厅平时去去也就算了可这是在战时。
“那这地方也是半公半私的地方，过几天他还打算往上面挂个俱乐部的牌子，算了别理这些了。其实湘湘说的没错，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顾清明好几次在夜里醒过来，听着不知道哪里响的枪声和路过的脚步声，想着那些没有容身之处的伤兵，觉得其实有时候我们还能做得更好，当那些官员喝着１块大洋一支的洋酒，给舞女的小费都可以让一个人吃好几天饱饭的时候，他看着都觉得无地自容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心安理得的作出这样的行为。也许如果我们战败了，他们还可以逃到美国去，逃到欧洲去，甚至在日本人的手里和他们狼狈为奸，他们有很多种活法，而大部分人却只有一种。
其实战场上比很多地方都单纯吧！虽然很残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