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晨陪我吃过饭才走。天黑了,我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后来我趴在床头上睡着了,等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吴彦鑫拔掉了那碍事的针头,在床上安静的坐着。
她跳下床,跑到窗前去,拉开窗帘傻傻地望着外面。我走过去淡淡地问:“这么晚了不睡觉,杵在这里做什么?”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我可以和您谈一谈吗?”
我皱着眉说:“怎么着你也得把鞋穿上吧。”
她的犟脾气又上来了,“你不用管我,我明天回兰州。”
我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心痛,我哆嗦了一下,然后安慰她:“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没人会打扰你。”
她一想到我父亲恶狠狠一字一句骂她下流胚子的时候,她就气得发抖。在那么几秒,我有些害怕,怕她易动怒引起伤口发炎和上次一样昏过去,可是我极快地鼓起勇气来,等着她发作。听她呼哧呼哧地喘气,可是竟然没有。她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她看着我,就像看一个陌生人,声音竟然是无力的,“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帝会如此捉弄我,让我愚蠢的喜欢上你。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可为什么结个婚这么难。”
我毛骨悚然,在这样静的深夜里,听着她阴沉沉的声音,我害怕极了。我怕她会从此不在见我,她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她瞪着我,那目光令我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惊恐地看着她,她却痛楚地转过脸去,“你为什么要走进我的心里,抢我的爱,骗我的情,企图霸占我的后半生。”
我想她恨极了我,所以她就这样用玩消失来报复我……
我完全知道她恨我,她的语气完全是绝望的。我的心揪成一团,我看着她,在这一刻她是多么的无助和软弱。
曾经那个威风凛凛,做事果敢的吴彦鑫变得婆婆妈妈,看起来有些怜悯,她真的是在害怕!真的是在绝望……
我难受的想哭,可是我没有。我想把她扶到床上去。我不想再听到吴彦鑫那悲哀到极致莫过于心死的声音。她很顺从地由我把她搀到床上。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动弹。房间里的台灯开着,我安扶着吴彦鑫早点休息。我伸手去拭她的脸,才发现原来她是哭了。
第二天早上父亲打电话过来,让我晚上带着吴彦鑫去章伯伯家吃饭。挂完电话我满腹的狐疑。今天晚上章伯伯家里的那个饭局是个什么样的鸿门宴?
一面心里乱想着,一面叫吴彦鑫起床把自己收拾收拾。吴彦鑫这身乱七八糟的衣服是不敢穿了,我带她去商场选了一件杏黄缎金银丝挑绣海棠的短旗袍,又请了人来替她梳头,化妆,她照了镜子一看,只觉得老气横秋的。她不满意觉得太老气,我说这是我父亲那一辈的人最欣赏的造型,她真没办法。
下午六点多钟,章雪晨派了顾维新来接我们,他说我父亲手头上还有一些事情,叫他先接我们过去,他一会儿就到。吴彦鑫纵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有乖乖听话。好在章家也在北京是有头有脸的豪门。吴彦鑫不会识趣到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父亲快八点钟了才到,他一到就正式开席了。章家依旧是低调到几近隐匿的作风,俗语说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读书。章家几十年从未曾失势,根基很稳。在他们家里,地道地的上海菜都吃得到,连挑剔的我都颇为满意,我更是美美地享受了一顿心怡的菜品。
豪门派头自然而然地在举手投足间。连章雪晨都收敛了平日的声气,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说话。好容易一餐桌饭吃完。服务员送上咖啡来,我父亲一扬眉说:“我不喝这个。”
章伯伯笑道:“知道,给你预备的是茶。”果然,服务员另外送上一只青瓷盖碗。
章伯伯说:“今年懒怠了,往年总是喜欢举办一系列茶会与舞会,请大家出来消遣消遣。”
吃过了饭,父亲的心情似乎非常好,示意我介绍吴彦鑫给章伯伯认识,吴彦鑫很有礼貌,章伯伯向我父亲耳语了一句,就走开了。我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预感有事要发生。
有钱人的庄园,高端奢华,尽显贵族气息。晚宴后接着是一个小型的酒会,父亲和章伯伯谈事情去了,章雪晨领着我和吴彦鑫四处溜达。这餐饮棋牌休闲在北京实在可以称得上屈指可数。
吴彦鑫站在那里,那种入骨入髓的美丽,却几乎令我无法正视。在她的身后,全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名贵的兰花,可是她在众兰的环绕中,更加美得璀璨夺目。
我从来没有见过吴彦鑫穿旗袍,纵然岁月也在她的脸上留下过痕迹,但当她对章雪晨浅浅而笑时,章雪晨竟然说了一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像一个傻瓜一样地看着她,张口结舌。章雪晨提议我们去打牌。我同意。吴彦鑫举起手来,说不会打。全身仿佛有烟霞笼罩,我眩目地看着她的手。
我呆呆的,本能地回答她:“不会可以学吗?”
她回头应道:“好吧。”
大家胡乱一通玩,玩了两把感觉没劲。
我苦笑了一下,说:“出去吧。”我跟吴彦鑫走出花房,乐队还在奏着音乐。我绅士地弯一弯腰“,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她白了我一眼,将手交到我手中。音乐是一支狐步,随着旋律转了几个圈,好熟悉的身影,不由“咦”了一声。吴彦鑫那样精明的人,马上就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她倒只是笑了笑,“你认识?”
我摇头说:“不认识。”
她却只是微笑着问我:“你做什么老盯着她看?”
我又白了她一眼,说:“难得看见一个生面孔,我多看两眼不行啊?”
她突然停下舞步,说:“那好,那你去看吧。”
我点了点头,我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心虚。
“你的样子真滑稽。”她忍不住想笑。
我叹了口气,说:“老实说,我是在逗你呢?没想到你这么愚蠢的生起气来。”
“我愚蠢,我愚蠢,难道非得眼睁睁看着你躺在别人的怀里的时候,我还得祝福你们吗?”听她的语气里的迟疑,他已经开始疑心了,不知道他猜到多少。
我不做声。她迷惑地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两个人面面相觑。
她终于开口说,“你倒是挺沉得住气”
我吸了一口气,瞧了她一眼。当我俩面面相觑的时候,顾维新叫了一声:“陶然,过来。”我点点头说,“好。”
她笑着说:“还不快走,你父亲等着呢。”
我和吴彦鑫双双入席。一群人就数吴彦鑫沉默,不过似乎心情不太坏,我父亲也没有生气。他几乎是高兴的,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看到他高兴过,所以我不能确认这种情绪。
我察觉到章伯伯对吴彦鑫赞赏有加,一点也不意外,按理说,遇上吴彦鑫这么好的女孩,谁都会愿意娶为儿媳。可父亲面露难色,有时还会出言阻止。
他根本没有看向我。我心一横,不管我有没有猜对,不管我的猜测是如何的荒唐,我抬起头来,清楚地看到他眼里锐利的光芒。我不害怕,重复了一遍:“我要娶吴彦鑫为妻。”
父亲的脸色很复杂,我形容不上来。我鼓足勇气,他没有发脾气,我反倒有点说不清的怯意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猜对了——还是这个荒诞的念头根本是滑稽透顶……我终于听到父亲的声音,他的声音嘶哑,他说:“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
我的一颗心急奔乱跳,我觉得自己像是站在龙卷风面前,四周的一切都迅速地被摧毁,下一秒也许就轮到我。不过,无论如何,我得孤注一掷。我不晓得我们的结局怎样,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感觉到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向往。她不可能不会成为我的新娘。
吴彦鑫在等待中逐渐绝望,开始刻意让自己遗忘。经过这么几年岁月的沉淀,我让自己彻底地投入到工作中,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去照镜子,想看看自己的头发白了没有。
七年时间就这样过去,在漫长的等待中发现我对薛馨颖的爱和恨终于两皆变淡。我终于接受了她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就在我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认真地向吴彦鑫提出结婚的时候,上帝残忍地扳开我的手掌绝情地硬生生将她抢走,让我在尘世的蹉跎中备受煎熬。那一刻起我的心早已碎成了龟裂。我希望有一天她能安然的归来。我殷切期盼着,我对着玻幕上自己的镜影弯了弯唇,鬓发尤未白,在下个七年若能被她等到,不管我的成就有多大,名声有多响,我都要等她归来,这是我的目标,我努力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