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设想过和她久别重逢,也许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陌生的大厦的某一层里,彼此确认过眼神,一瞬时却忘记了互相说话。
当我再次见到薛馨颖的时候,犹如恍如隔世的错觉,但双方似乎都隐忍了许多!有些事永远也回不去以前的样子。现实就是像我在薛馨颖的眼睛里看到的孤岛。很奇怪,当我再次见到薛馨颖的时候脑海里就会莫名其妙地重复出现反复描绘的颜色,在凝固的油脂板上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流年的盛夏,你开出一枝明亮却断了三枝记忆的梗,你的沉默带走了我的霓裳,你肯谢幕我永远上演不了繁华,我隐忍下的苍凉开出两三朵的断章,无穷记忆的来处拥挤着面目模糊的天使,忧伤的国度长满忧伤的槁草,断了弦的流章,暗了魂魄的衣冠冢埋葬了谁的忧伤!
正如古人所言,“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那个叫做星巴克的咖啡馆坐落在一栋豪华大厦的底层。奇怪的是,虽是盛夏的高温天气,可那条街上的行人依然络绎不绝。楼侧的停车场有大致二十个车位,全占满了。我在大门外停留片刻,顺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还算整齐,便推门而入。
咖啡馆并不太大,很安静,只有喁喁的人声。里面的服务生穿清一色的黑色T恤,无论男女,都套着一条墨绿色的围裙。一位阳光帅气的男生接待了我。他看上去和我年纪相当,个子不高,明朗的笑容,样子很随和。
他打量着我,神色非常尊敬:“先生您好,请问几位?”
“一位。我能坐下喝杯咖啡吗?”
“好啊。”
“您的咖啡需要放牛奶吗?”
“哦,不要。无糖黑咖啡。”
“请往这边来。”
我目测临窗有个位置很安静,找到了临窗的座位,放下自己的包,又过来排队。
我在点餐口见到了薛馨颖,原来她在这家快餐店里找了份兼职,她的模样和我上次见她一样,大模样没变,只是多了一份坚强。我排了大约三分钟的队,终于来到她面前。
“好久不见!”我说。她似乎隐忍了许多,她的目光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刺进了我柔弱的心脏,让我很难接受她的眼神,阳光照射过来,我嗓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能否给我来杯大号冰拿铁,加上生奶油,上洒一点肉桂粉?此外还要一杯大号无糖黑咖啡。”
“请稍坐,我会把咖啡端给您。”
“No need, take your time. I’ll stay here waiting.”我锲而不舍,只想静静地看着她。
“一共六十五块。”她终于开口。
我递给她一百块钱。她将零钱找给我。
我故意将一张二十元钱还给她:“多找了二十块。”
她在一旁低声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大脑一片空白,红着脸说:“故事太长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What?!”薛馨颖低吼。
“I am sorry。”我低声复述了一遍。
馨颖配料神速。她把我要的东西放在托盘上,我双手拿着托盘径直向自己的位置走去。我觉得她现在应该没有过分记恨我,我越想越担心自己走不到一半咖啡就会全溢出来。
喝完饮料,我站起身来想找薛馨颖说会话,可她就是不想见我,苦于无果我只好起身告辞。那个帅气的小伙子陪我走到门口,替我拉开门,目送着我离去。然后我径直走走停停,越想越难过,于是我又回到了刚才的座位。
整天,我就吃了一份吞拿鱼三文治、一份水果沙拉、两杯Latte,一直等到薛馨颖下班,她还是不动声色,对我不理不睬。
我突然意识到我很喜欢这里,就像喜欢一个人的旅途一样,我不知道我将要去哪里,但我知道我一定会去哪里。我喜欢一个人的生活,喜欢孤独,孤独的人会愿意待在有人的地方,特别是像咖啡馆这种看似人多,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
下班的时候薛馨颖收好工作服,换了件寻常穿的短袖衫,走出咖啡馆。
魔都的深夜凄凉干燥,当我面临太多人生变化时常常会忽略气候的转变,就像今天,我抱紧胳膊走在昏黄的街灯下。
不远处就是车站,夜班车每小时一趟,她似乎又错过了十点的那一班,这意味着她要在这清冷的街道上足足等待五十分钟,才会等到下一班。我原本打算给她买一两宝马SUV。可她警告我,说像她这样的女孩,不需要我的怜悯和同情。我远知道自己开车要比深夜坐公交幸福得多。
我陶醉在自己的物质领域里,忽略了她的处境,她的表情和我之前见她的时候相差无几。
她忽而低头,对着我脚下顺势瞟了一眼,“这里有很多追求个子窈窕女神的机会。不过,我不赞成和你聊天。除非逼不得已陪着你说几句。”
她说什么我一点也不介意,我手忙脚乱握住馨颖的手,说:“你想要表达什么。”
她顿了顿,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复述一遍,她不吭声,静静地看着我。我被她的淡定弄得焦躁不安。只好试探地问了句:“你介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而且可能还是让你不高兴的问题。”
薛馨颖风轻云淡地语气:“请问。”
我深吸一口气,支支吾吾略带点伤感:“我的世界如果没有了你,我还能期待这世界有多美好?”
“那是你的事,和我有关系吗?”
我脸上的表情不可复制,沉默了一会,开口问:“我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起来,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机会”
“你得看开点,不说了,太晚了,我还得赶回去呢?”显然,她看起来没有一点儿期待。
路上行人不多了,我本想陪她多聊会,但想到不能耽误她的学业,我欲言又止。
接着,我向她介绍了几份工作,都被她给一口回绝了。
其实,咖啡馆的工作并不难,第一步是熟悉各种咖啡机的用法,然后就是背menu,也就是各种饮料的配方。menu上的饮料虽然多,但常喝的就几种,很简单,一天绝对可以记住。此外就是咖啡杯的大小。
薛馨颖不屑和我聊天,我一直也没找着机会。所以,我看上去总是很忧伤,很失落。
薛馨颖之前打动我的正是她那双充满白日梦的眼睛。沉溺于言情后花园的那种,我一看见她,就想起了琼瑶小说里的人物:一双痴痴的,随时准备感动的大眼。薄薄的,等待折磨的嘴唇。披肩长发,别一只珍珠发卡。淡淡的口红,淡淡的香水,连姿态也是淡淡的,好像随时可以从空气中消失一样。
收银很简单,她对电子的东西本来就有兴趣,一下子就学会了。她可算是我见过的上手最快的新人了。我打听到她每天工作的很开心,我也很满意,于是我就想把这家星巴克收购了悄悄送给她。
当我见到薛馨颖第一次出现在星巴克时,我就不顾一切地往这儿跑,为了见到她,我不惜工作靠窗干巴巴坐十多个小时,不惜晚上住酒店。就是想再一次的等着她下班。频繁出现的次数太多了,不止经理,就连咖啡馆里所有的女孩全都苦思不得其解。她们可能回想,这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一直出现。整天,店员们全都神思恍惚,收银机出错率升高。只有薛馨颖正常工作。我难道很失笑吗?我扪心自问。
这里所有的女孩子都盼着我来,只有薛馨颖不愿意。我一来,她就要干双份活儿。不过,我来有我来的好处,我可以给这些女孩很高的小费。好几次我都感到女孩子们花痴得不好意思了,通常会拒绝我的好意。
咖啡馆供应简单的午餐和晚餐,主要是三文治和水果沙拉。而客人都是自己到柜台上等咖啡,所以很少有人给小费,尤其是店里明文规定,不允许收受客人的小费。
“这里常有人给小费吗?”我问。
“不经常。有些壕(土豪)需要我们把咖啡送到桌子上的,会留下小费,但也不多。”店员说。
“只有你一个人,每次都给很高的小费。所以我们也乐意为你服务。一见你来,只要走得开,0我们通常都会主动过去问你要什么,然后替你把咖啡端过去。”另一个店员说。
“为什么?这里不是人人都排队买咖啡吗?”
“你和他们不一样,虽然你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可你的行为印证了我对你的看法。”
“哦。”我应道。
我很少对别人提及过我的身份,和常人无异,我手提包,咋一看就是一业务员。
正说着,薛馨颖不知什么时候闪过来,小声道:“你该回去了,明天不要过来了。”说罢闪回收银台,“小张,帮我给客人送下餐,你们不要搭理她。”
收银台前站了不少人,小张不想过去,显然,又不愿意错过给临窗青年端咖啡的机会。一脸求救的神色。
我一脸坏笑:“今天你的表现太好了,别生气,你过去帮她吧,小费还是给你。”
咖啡很快就做好了。薛馨颖端着咖啡走到窗边。她不想打扰我,打算悄悄地把咖啡放到桌上就离开。我却已经觉察了,抬起头来看她。
那是一张只有在时尚杂志的香水广告上才可能看见的脸,肤若凝脂,恍若神人。一阵发呆,我突然觉得上海就是座美丽的城市。恍惚间,她的手轻轻一抖,一股滚烫的咖啡荡了出来,洒在她的手指上。我知道她天生怕烫,手抖得更加厉害,杯子失手而落,只听得“当”的一声,咖啡杯掉在桌上,溅了我一身,洒了一地。
“I’m sorry! Sir!”她故作姿态,说了一句英文。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火冒三丈但我对她就是生不起气来。她看见我蓝色的衬衣上有一大片污渍,瞬间成了褐色。
她皱了皱眉,没说话。
“你有没有烫伤?”我脸上的表情带着特别的宠溺。
薛馨颖正想说话,经理已经冲到了我的身边:“先生,真对不起,您没烫伤吧?”
我摇头。
经理低头看见咖啡仍不停地沿着我的裤腿往下滴。不悦地看了薛馨颖一眼,并连忙说道:“先生,十分报歉。如果方便的话,请将清洗衣物的发票送过来,我们给您报销。”
“不必了。咖啡是我失手打翻的,与这位姑娘无关。”
“是吗?”经理转脸过来看着薛馨颖和我,迷惑不解。
我愣了一下,:“谢谢你的好意。咖啡是我打翻的。”
我不禁看了一眼薛馨颖,我心里犯嘀咕,要是能看到薛馨颖低头认错的态度就好了,心里盘算着不能这么做。
薛馨颖赶紧找来拖把清理现场。经理执意要给我再倒一杯咖啡,我推辞了,拿起包站了起来。
“小心,地面很滑。”薛馨颖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点了一下头,我想悄然离去,可我不想走,我想等她下班。
“放心吧,不要紧,我不会告诉你们经理的。我想,你又不是第一个将咖啡洒到我身上的人。”
然后她俯耳过来,半开玩笑:“一句忠告,听不听在你,千万别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下班早点回寝室。听说学校十点整准时熄灯。现在都十点多了。难道你没听说过很多强奸案都发生在夜里?出事了怎么办?”
她依然冷着脸:“要你管,死了也不管你的事。”
深更半夜的我也不想大声争辩,索性等到她下班把她送回学校。这样我比较安心。
在回去的车上,我们安安静静地坐着,我怔了一下,随即问了一声:“钱不够用啊?”
她抿着嘴,没有回答。她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声,“早点回去睡吧,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明天我不去了,你也别去店里等我了。”
第二天清早,我起床穿着一件白背心去公园跑步,露出结实的胸肌,看上去英俊健硕,像是体育系的大学生。我是生活中常能见到的这种人,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认识我,比我更懂生活。一想到我是某房地产大亨的独子,我来在尘世间是来书写传奇的,一想到这我肃然起敬。
我匆匆吃过早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咖啡馆。
小张见到我,说,“薛馨颖今天没来。”
“哦”
“她每逢周末过来,今天没有来,可能还有课。”
她说得没错。我整整等了一周也没见她露面。我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我就告诉小张,等薛馨颖上班了给我打电话。喝完一杯咖啡扔下二百元我就走了。
接下来的一周,薛馨颖还是没有去上班。我的情绪渐渐由魂不守舍变成焦躁不安。我渐渐有些担心,怀疑那人的消失。
周末,小张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她们改变了作息时间,叫我晚上过来正好薛馨颖在上晚班。我想让小张和薛馨颖把班换过来,因为我知道,七点过后是咖啡馆最忙的时段,在这样繁忙的时刻,我不想让薛馨颖那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