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馨颖换了手机号,我托朋友勉强在她处骗了过来,第一时间拨过去,对方是拖长久的忙音。在我四五个电话的连续轰炸下对方终于接通了。我向公司请了假,所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和薛馨颖约好的地方,果然我比她先到。
一年没见,薛馨颖有味道了许多,风姿绰约,肤若凝脂。在她眼里我丝毫没有改变,发型依旧不乱,衣线笔挺。他人眼里绝对的衣冠禽兽。
我和她在街上一通瞎逛之后,我们拖着疲倦的身体步履维艰地来到了酒店门口。薛馨颖没带身份证我让她在过道里等我,我心满意足地跑到前台开房间,然后和她一起手牵手上了楼。
差点忘了她是我们校长的女儿,是当地的书香门第。她父母希望女儿能够显山露水,在外奋斗能够取得巨大的成功,给长辈长脸好成为他们向同行炫耀的资本。薛馨颖从小就被父母灌输营养液,以至于现在躲到什么所谓的名牌大学里研究工商法学高水准的主流学术。
青春爱情就像遥控型玩具直升机,兴冲冲拉着某人上去搭一回,轰隆轰隆在天上飞一圈,然后空降在校园某一角,一迈开腿,哗——一见钟情!
薛馨颖脸上很干净,没有一点岁月碾压过的痕迹,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我最讨厌女生脸上涂一层浓抹的脂粉,潜意识里就会觉得这样的女生深度不够,明显有些肤浅。像薛馨颖这种底子好,不画淡妆也能莹润光泽的女生,我打心眼里喜欢。
我索性伸出手臂去抚摸,很随性地去吻她的唇。她本能地去闪躲,不让我得逞。
她今天有点儿不对劲,到了床边我才知道我根本没法靠近她,凶性毕露拿我当仇人似的。其他场合我勉强还算个衣冠禽兽,可到了床上我觉得自己禽兽不如,竟然活生生煎熬成了一台上了床也不知疲惫的打桩机。
我耐着性子慢慢哄她,带着诚意恳求,总算还有点儿效果,才好了点。她慢慢转过头来,望着我那张节制又渴求的脸,把我往死里整。我觉得自己就像块巧克力,筋疲力尽地被她碾压在床,宁静祥和地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她是吻技高手,唇齿缠绵间令我意乱情迷,熟悉而霸道的气息侵占了我全部的呼吸。心想,吻技如此精湛我自愧不如,我厚颜无耻地勾着她的脖子,有意回应她,使劲啮咬她有细微的疼痛。然后她收起身子使劲推我,她说:“你干嘛?咬疼我了,你实话告诉我,在外边是不是有别的女朋友了。”
我嘴角微勾,邪魅狂狷。绽出我那迷人的小酒窝:“我向来清高自守,怎肯同流合污。”
她白了我一眼:“有没有更新鲜的,衣冠禽兽。”
我抓起她的手放到我的胸口:“等哪天我的心要是不扑通扑通地跳了,你就会发现,不是我出轨了,而是我已经死了。”
她把鞋子一甩,赤足站在地板上仰视我:“你是二师兄派来搞笑的吗?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除了我,谁稀罕你。”
人家都说“距离产生美”,一年不见,我在四季轮回的寂寞王国里苦苦煎熬着,熬得我连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她倒好,没完没了,不管我的死活,还拿我当仇人似的。我突然感觉有一种无法用言语修饰的悲伤和言不由衷的苦痛。距离产生的不是美,是幻觉,是仇恨。
我有点迷糊了想睡觉,眯了一会儿我就醒来了,薛馨颖已经躲在花白的枕头里睡着了,安详地像个小孩子。刚才还针尖对麦芒呢?现在却安静的有点可怕。
房门忘了锁,我挣扎地爬起来。忘了锁门的后果就是怕警察叔叔进来,薛馨颖没有带身份证,要废很多口舌。锁好门后我估摸着畏首畏脑地爬到薛馨颖的床边,在黑暗里看着她的眼睛,心满意足地用灼热的嘴唇亲吻在她的锁骨上,一双手大大咧咧地放在她的肚子上,她被吓了一跳,我连忙小心翼翼地把手往回抽,结果她还是醒了。
黑暗中涌动着不知名的雷霆之怒,显得有些喜新厌旧自相残杀的滑稽。一脸的嫌弃,一点都不回顾怜惜我,摔出枕头来让我滚蛋。瞬间我的第六感小宇宙被局部放大,咦,难道眼前的这个眼熟做事诡异的小辣椒有了新的念想。是不是她还有大把大把的帅哥没有泡,一大片学术论文没有写……
一想到这,我全身麻痹,酥软。我很卖力气地打起精神带着阴沉麻木的脸重新爬到那张让我发怵的床。我差点被她折腾个半死,她伸出腿想踢开我,我抓住她的腿把她逼到无路可退,她眼睛一闭把腿抽了回去转过头去没再理我,我像只苍蝇一样爬到她身边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痴心妄想地想着,心满意足地享受着。
早晨的阳光暖暖地打在被窗帘遮挡的玻璃上映出一片昏黄,薛馨颖睡眼惺忪的时候显得无害多了,浓浓的鼻音里仿佛还带着睡意,难得显得有些和蔼:“早。”我连忙堆起笑脸:“早。”
妈的,跟这种人在一起时间久了迟早得精神病,迟早会让我这盛开的新鲜玫瑰,变成早谢的花瓣。
今天的阳光柔和,和人的心情一样,从大玻璃窗子里透进来,正好斜照在她的脸上,我觉得她似乎没睡好,因为连她那双好看的杏仁眼似乎也是微肿的。我正看得出神,她忽然对我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包女士香烟,熟练地弹出一支,问我:“抽烟吗?”
我被她这举动吓了一大跳,在我印象里整个高中时代她一直是个淑女,系出名门,循规蹈矩,怎么想也不会有抽烟这种恶习。我本能地摇了摇头。她已经娴熟地拿出打火机点上,对我说:“刚上大一那年学会的,然后就戒不了了。很多事一旦开始,就再也戒不了了。”
我看着吞云吐雾的她,只觉得陌生又遥远,隔着淡淡的青白烟雾,她脂粉未施的脸庞一如从前光洁饱满,让我想起高中时光,那时候我们还坐在教室里,每天没心没肺地应付着老师,应付着考试。一起坐在艳阳高照的麦当劳里,那些伟大的建筑物一一见证了我们的爱情。而如今,青春已是手中沙,越是试图握紧越失去得快。
她终于开口,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却狠狠地将我伤害,她说:“我们分手吧,我们不合适,感谢你的出现,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好,可我们回不去了。”
我说:“我们可以的,你相信我。”
她黝黑深沉的眼睛却像夏日雨后池塘边纷繁的蜻蜓,栖息着云影天光,纷乱得让人读不懂。
我有些惘然地看着薛馨颖,一贯对我百依百顺的她肯对我说这些话,一定是真的对我感到了绝望。有些回忆我不知道我到哪里可以找到它,我想恐怕再也没有地方可以找回来了。
下午的时候温湘给我打来电话,想找我玩,我说我没有时间,于是作罢。薛馨颖也说她下午还有课,我说我陪你去,她说不用了。我很担心薛馨颖会给我和温湘捕风捉影胡乱按个罪名,到时候我就坐不住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选择让薛馨颖见见温湘,顺便让温湘帮我劝劝她。于是我打电话给温湘让她陪薛馨颖去她们的学校,正好温湘是薛馨颖的学姐,想必她们在一起会有很多的话。
当我重新踏入复旦大学的那一刻,似乎回到了高中时期的母校,我觉得心跳突然很厉害,当初决定和薛馨颖填同一所大学的情景一瞬间又浮上来,觉得紧张而惶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一切让我瞬间撕裂。偌大的操场上有不少人冒着炎热在打篮球。听着熟悉的篮球“砰砰”落地声,我和薛馨颖、温湘站在操场旁,怅然若失地看着那些曾经和我一样英姿勃发的少年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快乐地成长。
薛馨颖一句话也不说,温湘也不说话,我一无所获,薛馨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失望:“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想好了会给你打电话。”
那些话语缠绕在心里像是一根一根浸满了黑色毒瘤的刺,朝着柔软的胸腔内扎进去;像是有毒的菌类,遍布我所有内脏,蓬勃地生长着,吸收掏空着整个躯体,风一吹,变成壳。然后再被某些复杂混淆的情绪填满。凝结成晶莹细碎的雪块,在冷蓝色的天空里砸下落在香樟日渐稀薄的阴影里化成雨水沿着脖子,消失在衣服的某一处皱褶里,陪她一起侍奉晨昏。
我独自在学校里来回地走走停停,看那些高大的树木怎样一棵又一棵地覆盖了城市隐藏了光阴虚废了晨昏。
不过感觉真的很奇怪,像是很多年前我肯定在这里的学校跑过好几圈,在这里的树下和薛馨颖一起谈过理想,在这里的教学楼里听过一节课。当我真实地走在上面的时候,我会觉得,甚至超越了自己的年龄的一个时间长度之前来过,到过,甚至还真实地居住过。每个地方每个角落我都抚摩过。不过,这个存在现在真实而又略显荒诞地出现在我面前,前所未有的软弱的一面让我觉得心凉,甚至有点儿绝望。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去看到的是温湘兴冲冲的跑过来。
温湘看到我笑着说:“薛馨颖人呢?没下来吗?”
我说:“可能还有课,或许不过来了吧。”
温湘拽着我的胳膊往外拉:“没事儿,我陪你去找她。”温湘说完后有点儿后悔,因为自己似乎还没有和薛馨颖熟络到某种程度。温湘停下脚步顿了顿:“万一不成,她不要你了,我养你啊!”
这个玩笑显得有点儿尴尬,不冷不热地被僵在空气里。还好我不介意,感觉和温湘在一起谈话很轻松,很开心。
我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靠过去对温湘说:“你要是能帮我和薛馨颖和好如初,你半年的伙食我包了。”
温湘斜了斜身子,顺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确定地说:“行,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要让你事事都依我。”
我木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嗯。”
温湘在走廊的楼梯上走上走下,伴随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人群消失在楼梯的转角,穿梭来去足足三个小时,最后实在受不了才走到我身边。
夕阳把整个教学楼覆盖了起来,我趴在学校的栏杆上将往事统统过了一遍,表情甚是懊恼。我打算将尘封的记忆统统投进大海,让海水冲走我的悲伤与落寞;卡在鱼的喉咙里,愿它们有生之年能跳到薛馨颖的餐桌前,走进她的世界,渗进她的血液,和我一起透析悲伤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