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戳破离人的心,静静地远远听去,恰似鬼哭狼嚎。
一阵一阵的破风之声于天空蛮野之间回响,滴答滴答的水滴融开寒冷的二月。
少年耷拉着脑袋,显得无精打采,看着夕阳斜落,阵阵冷凝的香味从厨房传出,化成湿气落在空中。
无天真人依次交给众弟子盘缠,一人三十钱,一袋软干粮,一把长剑,至于以后,就看这些弟子们的造化了。陆无笙心力憔悴,每年都要送出去一批人,每年又要收纳一批人,这种日子他过够了,但他没办法离开。
卿落月拉拉叶蓉儿的手,说道:“我去啦,你管好我的姊弟,他身体里流的可是我的血。”
说罢看向少年,少年则低垂着头,不敢看卿落月。
叶蓉儿眼里泛泪,无天真人将她们拆开,对卿落月说道:“适才我接到屠悲凉的一封信,屠悲凉说他是这孩子的一个故人,其余并未交代,但他只说这少年单姓一个陈字,有名无姓。信里还说,这孩子体内血毒还未完全清楚去,日后肯定为我教所祸患,所以……我打算将这个孩子放在你身边,不管你去哪,你去做甚么,都别忘了他是你的姊弟。”
卿落月被无天真人拉到剑阁,无天真人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赐你一把剑,这把剑虽然极软,如藤鞭一般,但你以后要勤加修炼,你天性善良,但生性浮躁,我不指你成侠之大者,但你必须要保护好这个姊弟,记住了没?”
卿落月嘿嘿一笑,说道:“他到底是甚么人啊?”
无天真人也是一笑:“他是屠悲凉一故交的孩子,你放心的去罢。”
卿落月点点头,道:“那我以后管他叫甚么?”
无天真人想了想,看向门框上的木板,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响,当即心头一颤,说道:“他姓陈,我想让他像一股劲风,风至,一切则安。这孩子以后跟着你,万事要小心谨慎,以后别人若问你他叫甚么,你就说叫陈风了。”
卿落月眼珠一转,心想,“陈风?嗯,这名字不好。”她是有甚么便说甚么,当即便对无天真人说道:“我看陈风这个名字不好,倒不如叫二狗。”
无天真人一瞬间,脸色铁青,白了落月一眼,说道:“师兄师姊都在等你,快快上路罢。”
半个时辰后,二狗便随着落月上路了。下山的路坑坑洼洼,泥水纵横,二十一个孩子互相搀扶着,落月与陈风跟在最后,两双小腿一走三步晃,乃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近日连连断雨,山上遍布松树,往下越走越险。
“诶,你看着点儿啊!”
“你关顾说我,照顾一下落然师妹!”
“别扶我,我不用你们扶。”
过了旦明,二十一人便找了一冽草丛生的山洞,进洞避寒,掠轻深生了碳篝火,便靠在落月身旁,青明教众女弟子有七人,七人皆罩着一块青蓝色薄纱,来时落月找了块芳纱也给陈风遮住了,陈风躺在令狐江下的怀里,早已沉沉睡去。
“我们眼下该怎么办?”南宫方乾想了又想,这么下去定然不是办法,二十一个人穿着青明教弟子的模样下山,约莫会引起官兵的怀疑,且先不说官兵怀疑与否,就论这时间也是说不准,他心想光是落月与陈风二人就得拖沓两天。
华山之险,天下皆知。上山极难,下山不易,如有轻功极好之人,也需一日有余,可就别说这二十一个小娃娃了。无天真人并非不想留下,而是祸患不断,留不下。
现今二十一人除了落月与陈风以外,人人心怀鬼胎,各想各的出路,各想各的生计,正这南宫话语一出,当即便有人提出,此人正是方臂,他将手抚摸在火苗之上,颓然道:“咱们这些人下山定然不成,如果我们三分行进,各谋活路,不就好了很多么,你们想想看,现下师父说外墙兵乱,我们假如一起下山,不免要被人抓去杀死,我们武功年纪都差人一等,何况还带着几个拖油瓶不是?”
方臂话毕,落月就嚷嚷道:“我又没让你养我与二狗,你唠叨甚么?”
方臂摇摇头,心道:“看你长得容貌姣好,将来长大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这里的几个师弟师妹都容貌不错,看来这修道之人屏气凝神,还有这美容之功效,这当真是我料不得的,现下我先挑拨一下,看看那个人相随我走?听陆师兄说山下有青楼,依着几位师妹的容貌,山下定能寻个好差事。这青楼女子也是女子,嗯……不错,想来我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在这里顶我最长,他们几人定是听我差遣,先稳住几人再说。这些男子,想来也可以卖到红楼去。”
方臂腹中尽是些坏水,而这些师弟师妹全然不知他的心思,都眨着眼看向方臂,方臂哈哈大笑,对众人道:“你们且听我说,这山下啊,其实也不是战乱不断,你们没下过山,虽然师兄我也没下过山,但是我比你们都年长,所以咱们尚且可以这样,我们分成三批人,这里下山的路有三条,一条奔着西方之路,两条奔着山下之路。怎么样?”
落月心里一惊,总有种不好的感觉,没等方臂说完,便打断他说道:“你想拆散我们?师父说我们大家要在一起。”
方臂听落月这么一说,扰了众人的心智,便也抢话道:“你们想想,咱们要是下山,又得费多少时日,就咱们掌教真人来说,那武功也算是一流的,他都要走三天呢,咱们要走多少天啊,是不是?你们要想通这个道理。”
这时篝火被摄骨的冷风一吹,忽忽地似是要灭。
但方臂全然不理,只道:“山下也不是经常打仗啦,也有花花草草,你们是不知道,你们真想长大以后去打仗么,反正我是不想,我宁愿成为陈狆离那样的侠客,无人不知。且先不说这些,你们还太小,这山下有数不尽的玩乐之处呐,我多的话也不说,省得我的小师妹生气啦,瞧瞧这小脸,多可人呐,你们谁想先走,立刻就可以走啦。”
话语道尽,那火忽的被风给吹灭了。风冷心寒,众人沉默不语,各道各人心事。
接着先是几名弟子站起来,向方臂作了一揖,便出行往着西方那条道路。
良久,另外又有几名弟子,站起身来拍了拍各自的肩膀,四散而开的大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