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数十年,在流光之间,匆匆流过,时光翻转不歇,人物事都已换了几番轮转。
明日选出弟子,下山自谋生路。放眼望着连绵起伏的山脉,一座挨着一座,飘飘渺渺,直立于云野天间。
华山山下,宋朝子民百不聊生,村民不是被战乱所祸,就是被屠杀流亡。
那似乎,是来自黑暗的深渊中的一声哭喊,或者说,是一个人对于命运无奈的迷思。
无天真人一夜未眠,暗暗思量,想将这些头脑精明的弟子逐一送出,让这些不致二十年岁的少年男女外出自谋生路。
深夜,他来到少年的房中。
他轻轻抚着少年的发鬓,少年也眨着眼睛看着他,无天真人说道:“孩子,你家里人还在?”
少年听闻面前的这老头说起自己的家人,不自禁潸然泪下,无天真人心里一抽,抱着孩子颤声道:“不哭,不哭,孩子,家里人没了,我就是你的家人。你的师兄师姊都是你的家人,日后你还会有师弟师妹,他们都是你的家人啊……”
少年挤在无天真人的胸中,放声悲哭,抹着眼泪,哭叫道:“他们杀了我爹爹,那些拿着刀枪穿着盔甲的,把我娘亲的衣服撕碎啦!他们杀了我的姊姊,全都死光啦……”
第二日清晨,天色已蒙蒙亮之时,院子里兵刃相交,众弟子操守练习。少年站在屋檐下,静听周围嘈杂之声,但他此刻的心却犹如湖面的水一般平静,眼看着那么多的亲人就此别离。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也不清楚该如何选择,一个年纪约莫五岁的顽童,被屠悲凉从血海中救起。
突然一股疾风,一个少年被剑气逼倒在地。另外一少年哈哈笑道:
“你输啦!”
“不,是你输了,你所使的是咱青明教阴阳双剑的第三式第七着剑法,我们比试可是第四式剑法,你这次不算。”
“好,那再来!”说话的这位是第八代弟子南宫方乾,他正挥舞着一把乔木剑,跃跃欲试。
另外一名弟子与他是师兄弟,名叫掠轻深,武功不高,人品顽劣,但本性不坏,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站在屋檐下的这个少年,笑道:“你叫甚么?”
少年痴痴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哈哈,都两天了,我们大家都不还知道你叫甚么呐?”掠轻深嘿嘿一笑,来势向后退跃,挡住了南宫的一着“飞天揽月”,借势剑走阴阳,来了一着“游走阴阳”,正是第一代开山祖师无法祖师的独门武功,当即剑气四起,一着之下,将那南宫登即掀翻在地,退跃数尺有余。
“你……你胆敢……”南宫胸口一阵压抑,只觉嗓子发甜,突然一口鲜血喷浆而出,众弟子闻声循来,卿落月哈哈大笑,叉着腰说道:“大笨蛋!丢丢人!”
卿落月不过七岁,那里有人还会与她计较。不过南宫却顿觉颜面扫地,掠轻深长他一岁,今年十岁,掠轻深摇摇头,“我不过是如厕时,看了一眼无法祖师的《阴阳心经》,嘿嘿,谁让你没我聪明。”他撒了个谎。
“你……你这欺师灭祖的……”南宫强忍着说道。
这时陆无笙带着几名弟子闻声赶来,看见眼前这幅景象,不由大呼一声:“掠轻深!”
三个时辰后,卿落月与掠轻深相继跪在地下,无天真人摇了摇头,叹气道:“我真是个废柴,教出你们这些弟子。今日本是选弟子下山历练之际,没成想你们这些……你们这些竟然打起来了,你们叫我怎么与无法祖师交代。”
落月低着头,以极清极细声调说道:“他都死了好多年了,还有甚么可交代的。”
无天真人听力极好,一瞬间便掠到这区区十几个字,说道:“现今南宫受伤,我们治他不治?你们没下过山,山下甚么模样你们不清楚……我与无笙两次下山,你们没见到过,见到之后你们谁还敢笑的出来?现下我依次点名,被点中弟子将被下山历练。”
叶蓉儿低垂着头,不时偷偷擦擦眼泪,躲在一名高大弟子身后。
少年痴痴傻傻,不明白面前发生了甚么事情,只道肯定出了什么大事。掠轻深与卿落月倒不以为然,一切在他们眼中,尽皆安然,他们早就想下山玩了。只有陆无笙,暗暗替几个师弟师妹担心,不过担心之余,他也不敢说一句半句。
无天真人写了二十名弟子的姓名,叫旁于弟子念道:“方臂,穆雪纤,令狐江下,澄明,张无闽,江月儿,落然,温南露……掠轻深,南宫方乾,还有卿落月。额,师父,落月这么小,您……”
无天真人白了一眼,道:“她辱骂师兄弟,目无尊长,礼卑不分,多次惹出祸端,倘若我今日留她在山上,以后的每一日,我们这里都鸡犬不宁!虽说是屠悲凉送她而来,但我也不能就此包庇她一生一世,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娃儿有多大的本事。”
无天真人抿了口茶,“如不是玉箫怪客,我早已将你逐出师门,现将你们这些平时顽劣的弟子逐出,是为了让你们得到锻炼,你们已知我心,快快去罢……”
落月听无天真人要将她逐出师门,登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当晚,叶蓉儿给落月准备了些许衣裳,将自己偷藏的散碎银两分给她一些,又嘱咐多时,方才休息。
房外寂静无声,被逐出的弟子自然是苦不堪言,没被逐出的弟子早早熟睡方酣。
叶蓉儿往落月身边靠了靠,落月嘿嘿一笑,学着大人的模样说道:“你这小娃儿,莫要靠近我,快些走开,走开!”
叶蓉儿破涕为笑,说道:“你到了山下,要勤学武功,人人都说你天怀异禀,想来定然不错,咱们将来还等着你来做英雄呐。”
“哈哈!那我将来一定要做个英雄。”
落月咧嘴笑了笑,随即拍了拍叶蓉儿的头,“睡罢!”落月转过身子,一团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她弱小的身躯。
泪水,在她的脸上早已化成两道晶莹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