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落月不禁一呆,左看看、右看看,见无人,将鲤鱼咬到嘴边,打眼一听,又传来那老丐的说话声,声音铿锵有力,却带着一股玩笑般的悲伤,好似是故意掩饰而为的。
“不成,不成啊。”
卿落月问着竹林深处,道:“什么不成啊?我吃我的鱼,也干你事么?老头儿好笑。”
“老头?!你叫我老头?!我说过了我是老丐,人家都叫了几百年了,你却要叫老头。”那老丐大声粗叫,声色飘忽,时从远处时来近处,无意之中,已显出了上乘内力。
卿落月扔下鲤鱼,手中发出“嗖”的一记破空之声,便见一道弘光,飞闪击去。竹林高低起伏,每根竹子隔着一丈远,才见到另一根竹子,因此她这发清风追并不凶狠,只是在试探老丐。清风追发出后,击到几根竹子,就听喀拉拉炸裂响声,竹子从空被震断,崩落到地。
“呦!好小子,想试试我的能耐啊?”此话未尽,只见竹林间“突突突突”四根断竹,朝卿落月急风追来。卿落月后退一步,险些踩在火堆之上,手指一勾,本将长剑在手,却不慎胸口中了一根竹竿,虽不疼痛,却也十分险恶,连闪几下,方才躲过来招。
那边没了声息。卿落月不敢再战,连忙道:“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莫要害我性命。我这条命贱得很,只怕脏了您老的手。”
“哈哈,话不至此,听你说话温声细气,想来也是个侠义之士。老丐不要别的,只要那一条烤熟的鲤鱼即可,我打中你一竿,你就给我一条鲤鱼,这怎么也公平罢?”老丐道。
“只一条?”卿落月道。
“那是自然,老乞丐从不贪食,只是从那嵩山被逐出来后,肉吃得多了一些。”
卿落月挑来挑去,拾起一条肥硕烧鱼,吹了两口,说道:“鱼刺颇多,老头儿慢点吃。”傻愣愣的伸出了手,站在原地,又直起手臂,等着老丐自己出山。
“你不吃我吃啦啊?”她手臂微酸,站地良久,眨眨眼睛,显得不知所措。
良久,老丐也没出声,似乎不在乎一条鲤鱼,转身去了。卿落月这样一想,就闻了闻烧鱼,舒口清气,道:“真香真香,老头儿不会享用,也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算啦。”
“等等!”老丐出声道,“我只不过是憋得久了,尿了一泡,不许动我的鱼!”
“那你快来拿啊,留得我自己一人站在这里,像个傻瓜,你也不愿吃不到鱼罢?”卿落月打个哈欠,不经意的一转身,惊声一叫,一根根由枯枝穿过的烧鱼,全都不见了。
“你不害臊,来偷我的鱼吃!”卿落月气得跺脚,张嘴咬在烧鱼肉上,却没咬到。
她大惊之下,见自己手心、手指被划出一道枯黑血迹,烧鱼又不见了。卿落月忙得转身,这才瞧见,一块巨大岩石之上,一坨黑影,慢悠悠的啃着剩下的鱼肉,吃得正津津有味。
卿落月哇哇大叫,拾起地下长剑,右手食指一颤,长剑被一股劲力摊开,四散开来,仿佛一大缸水被一颗顽石打碎,缸中清水全洒了出来,泼洒在地,被重力静静的晕开。
“人生在世,何不常乐?岂载忧载,往往众生。你小小年纪,心事如此之清,日后被奸人发现,定会有所迫害。小子,谢谢你的几条鲤鱼!好自为之罢!”黑影起身,扬长而去。
卿落月心神难安,重又提剑而行,追出几丈,心想,“他能同时在竹林中与我说话,怎地便一瞬间到了我的身后,吃起我的烧鱼来了?莫不是他一人?难道这附近还有别人?忿地特地埋伏在此,为绝仙索而来么?那宝物已告知天下,在谜芳祖师手中,想不到的是陈风偷奸耍滑,强骗众人,不过此事与我并无大碍,想那么多也管不得甚么,就此住手罢。”想到这里,又放下长剑,靠在巨岩前方,头枕着坚石,一言不发。
她听着从巨岩背后瞄来的阴风,缩起脖子,以破落的大衣盖住身子,悄然而睡。晚间,地面扬起了一团风沙,敲敲打打,拍在大衣之上,似是狼嚎,似是鬼叫。
一粒沙,经过几年的酝酿,也会变成遍地的黄土;一缕风,掠过岁月的变迁,终究成为造福人类的凉风,夏日炎炎,扫过街面的尘土,荡过少女的发梢,已自是良风入耳。
河水崩裂细小的水泡,露出清河旁竹草的倒影,几条胆怯的鱼儿飘出水面,在冰凉凉的河面上打了个转,弯一条水花,激荡起艺术性的花瓣,飘散在极低的空中。
绵绵细草,跟风打了个招呼,挽着各自的肩膀,歌颂安详的午夜,扶着水面的波涛。天空中一声嬉笑,两三只孤雁北来归去,潇洒自如,不一会儿,飞入了密林深处。
一团团草丛之中,几声咕咕鸣叫,发于几头雄壮的蟋蟀,你争我夺,非要抢占先机,独占一头,独赏夕月。卿落月睡了多时,忽觉头顶重物,忙得起身,却是不见一人踪影。
“谁!”
卿落月四处寻剑,那月光很清冷,令人伤心的冷。她从未感到过,这种如坠寒渊的冷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