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我看见他双眼当中分明含着晶莹的泪花。
我浑身一颤,连忙深深鞠躬:“……非常,对不起!”
布莱克吸溜了一下鼻子,撅起嘴巴,转过脸去抹着眼泪,我听见他呜咽着说:“……没……没关系……抱歉……”
“那你……好好休息……”我说不下去了,拉了拉寰霜,低着头便走出了病房。
寰霜也对布莱克说:“休息。”
然后她轻轻地关上了病房门。
我和寰霜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门里的哭声渐渐低下去,我们俩才悄悄离开。
艾桑原本住在布莱克的隔壁病房,后来应布莱克的要求,两个人搬到了一间病房里。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番话起了作用,唐晓翼的确没有再提起过布莱克与艾桑,寰霜也说最近没听说要对他俩动手。
我慢慢地也放下心来,准备回学校。
直到那一天——
深夜,宿舍。
宿舍门被人剧烈敲响,我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邋里邋遢、睡眼惺忪的起来开门,门外站着穿戴整齐的寰霜,她满脸细微动容,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极其罕见的情绪波动了。
我心觉不妙,问她——
她打断我:“死了。”
我的心一沉,飞快地想到了那两个人,但是旋即我又立刻否定——绝对不会的,唐晓翼他答应了我……不会……的……
我自己都开始了怀疑。
“两个。”寰霜说,“死了。”
她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自杀。”
我后退一步,重重地跪在地上。
弯下腰,手撑在地上,突然的我就开始了呕吐。
胃部痉挛、食道收缩——哇——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死了,他,布莱克和艾桑,死了。
自杀——最怯懦、最无能的——自杀——
谁知道是谁先发现的尸体?谁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死的,又是在什么时候约定一起去死?
我早该想到的。
唐晓翼不杀他们,他们也会自行寻死。
生而为人,铮铮傲骨,怎会叫人轻易折断?纵然再也无法高飞,也不能叫那个人讨到任何好处。
一死了之,杜绝后患。
而天真如我,竟然幻想可以「留住他们」?!
我太高估自己了。我改变得了唐晓翼,但是我终究无法左右唐晓翼以外的任何人。
就连唐晓翼,也不完全由我掌握。
人最大的可悲,在于不自知。
我的「自知之明」,才是最大的「傲慢」。
“宋朴,对不起,我没能留住他们的性命。明明我答应过你,「让他们活下去」。”
唐晓翼这么对我说道。
我一脸木然:“不,不怪你。”
怪我。
我不要道歉,我需要自我忏悔。
我不会再埋怨任何一个人,我的错误,我承担。
可是。
我抬起手,隔着玻璃抚摸着布莱克的骨灰。
……真的很想,和你牵一牵手。
你在等着我,碰一下你的手吧。
没有亲人,于是布莱克和艾桑的骨灰被海葬处理,一捧一捧尽数倒入浩瀚深海,被浪花冲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穿了黑衣戴了黑帽,我身后的华清璃伸出手替我将系在头发上的黑色丝带扶正,我转过脸蹭着他温暖的手掌。
留不住的,人间之生命。
宋朴,请你以后再也不要做无用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