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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折了剑

河畔的远山,高耸入云,一片青翠,状若一条盘桓的苍龙。

此山,名为困龙山。

林逍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在飞快地移动着,耳畔只剩下呼啸的风响,他想要说话,却有猛烈的狂风灌进嘴里,直把泪都呛出来。

林远川带着林逍,沿河而行,进入困龙山,他们飞过山涧,穿梭山林,如灵猿一般,在茂密的树丛中迅速前进,很快便来到半山腰。

山腰上,立着几块巨大的青石,一簇簇藤蔓荆棘密密麻麻地交织缠绕着,林远川对此地很熟悉,他走到靠右边的青石阴影里,将藤蔓扒拉开后,竟露出一个幽深的洞穴。

“我知你心中有许多疑问。”林远川面庞冷峻,声音却很柔和,他取出两撮结成绳状的长须,塞进林逍怀中,“我若死了,你持此物到小隐镇寻一位唤作混沌的老人,他会告诉你一切!”

“父亲!”林逍哽咽,心中浓浓的不祥预感让他眼眸里噙满了泪水。

“世上有许多事,注定无法避免,我已经逃避了整整十六年,现在你长大了,我也需要去面对。”林远川说着,将林逍推进山洞,重新布置好藤蔓,深深地望了一眼后,转身离去。

林逍流下泪来,透过藤蔓间的缝隙,他迎上林远川的目光,看到他离去时如剑般挺拔的背影,还有嘴角上一弧蓦然掀开的笑意。

林远川走时,留下了禁制,让林逍不能动弹。山洞中十分昏暗,林逍的心,也渐渐沉沦到无底深渊,他依旧在流泪,目中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

四周的昏暗,愈发浓郁,不知是时色入夜,抑或,一颗心已经丢失光明?

林逍只觉眼前一片模糊,隐约间,身前的荆棘藤蔓变作一条条扭曲的怪蛇,争先恐后地向他扑来,他仿佛被无尽的梦魇,重重包围,再也逃不出去!

“轰轰轰!”几声滔天巨响,上起苍茫穹宇,下落无垠大地,轰然回荡开来。

连绵的困龙山脉都随之剧烈晃动,山洞中,林逍如一叶在浪中漂泊的无根浮萍,与两侧的岩壁疯狂地碰撞。

他浑身欲裂,骨头都断了不少,但神情依旧麻木。

心死后,身体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咔擦!”忽然之间,一块尖锐的岩石从山洞上方径直掉落,钉在林逍的额头上,一抹嫣红迸溅,而后鲜血如泉涌出,刹那间浸满了全部的面庞,更流进那双圆睁着的眼眸。

林逍的眼眸里绽放出血光,这是一种奇特的光华,其中包含着刻骨之情。深深的疑虑困惑,满满的不甘挣扎和浓浓的自责痛苦,使得已然漆黑一片的山洞,又亮起血色的光……

“啊……”喉间响起低沉的嘶吼,林逍的手指,重重地弹在手间的碎石上,传来的痛楚让他更加确信: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挣扎着站起来,冲到荆棘藤蔓上,不顾尖锐的倒刺将自己刺得遍体鳞伤,他猛地撕扯开洞口的伪装,探出半个身子,向外望去。

已是深夜,月浊星稀,却有一道苍白明亮的光束,划破无尽的黑暗,直往大地坠落。

“父亲!”林逍看得分明,那道光中,还缠绕着血,血里,是紧闭双眸,完全失去了生命迹象的林远川。

林逍满脸是血,身上则是一个接一个的小窟窿,他追逐着林远川坠落的方向,踉跄着奔跑,拼命地奔跑,直翻滚下困龙山,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桃林。

而林远川坠落的位置,就在这里。

“砰……”那具身躯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仿佛一直未存散去。

林逍怔怔地站在桃林外,他的身前,斜插着一柄断剑,犹在轻轻地晃动。而在断剑外的不远处,林远川仰面静静地躺着,原本苍白的面容,已经泛起了青色。在他的心口上,露着小半截锋利的剑尖,但其中,连一滴血都没有剩下。

林远川死了,没有了声息……

林逍不敢靠近自己的父亲,怕打扰他的沉眠,他颓然地跌倒,跪伏着,将头颅深深埋在臂弯之间,贴着地面。他没有再哭泣,他甚至忘记了要哭泣,然而他身下和附近的泥土,都分明地变得潮湿起来。

他就这样跪着,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人,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身后。

老者的模样显得更加狼狈,华丽的锦袍成了几片相互纠缠着的布条,满头银发掉了大半,有不少还粘在他憔悴的面庞以及低垂的双肩上……

老者的神情很复杂,他的面色不断变化,他在缅怀着过去,而眸子里又充满了怜悯,还有一丝时明时灭的杀机。

“吧嗒!”断剑忽然倒地,像是极轻,又像是极重地撞倒在地面上。

老者重重地喘起气来,他抿了抿干裂的双唇,似是想要说话。

就在这时,林逍蓦然弹起,他转过身,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容,一对血杀的瞳孔。

“我要杀了你!”原本对于老者的畏惧之意早已消失地一干二净,在林逍的心底,唯有恨、怒、杀,这三种情绪已经完全支配了他全部的身心。

“吼!”他跳起来,发出一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的咆哮,然后挥舞着双拳,狠狠地砸向老者的心窝。这一刻,他像是化作一团刺目的光,一团燃烧的火,将所有的情绪尽皆发泄,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一起,只为,这最后的一拳!

一拳,无畏,无悔!

整片十六年的桃树林摇曳,桃树如是有灵,将枝桠齐齐地指向老者,倒在不远处的林远川的尸体更仿佛是摆动起来,那双紧闭的眼眸,好像即将睁开。

而老者,却是叹息着,他伸出一指,指尖迎着林逍状若疯癫的攻势,缓缓地点在他的拳头上。

下一刻,林逍一滞,身体凝固在半空上,他只觉有一股凉中含暖的力量,延绵进自己的身体,在奇经八脉、五脏六腑流转了一大周后,便带起了浓浓的倦意。

这股倦意根本就不可阻挡,霎时,林逍就失去意识,当真要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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