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刻骨铭心的往往是仇恨,让人难以割舍的往往得感情。
而仇恨和感情往往是盲目的,譬如荣秋,多年以来,一直支撑着他的就是私生子黄晓东,明里暗里倾注了他太多的心血;多年来与黄一夫虚以委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前途与他同流合污。
如果不是李阳光,他和黄晓东的关系也许就不会过早的拆穿,如果不是李阳光,黄晓东也不会眼睁睁在他面前死去,这一切都是因为李阳光,让荣秋的梦幻就此破灭。
荣秋身败名裂,他不在意。沦为逃犯,他不在意;甚至在吴西图那里身陷囹圄,他也毫不在意。他现在在意的是,杀死李阳光,不惜一切代价。
天可怜见,吴西图没有杀掉他,还给他配了一条几十吨的小渔船;他虽然心里明白,这样的一条小渔船去那个纬度的海岛,多半是有去无回;但他已经知足,他明白吴西图和他有着一样的怨恨,以他的能力,已经尽力了。
渔船小,给养也不可能带得很充分;貌铁西和荣秋,带着梅臣匆匆出海了。
貌铁西虽然年纪小,但也经历了N多热带风暴,心里是不情愿来的;但吴西图说了,只要把那张金矿金脉图纸带回来,就作主把玛兰嫁给他,既然成了吴西图连襟,那他改姓吴(在缅甸姓吴就是上层社会,姓貌是下层)就指日可待。富贵险中求,这机会不是人人都能得到,他来那也就没有话说了。
而梅臣,由于荣秋与黄一夫事发,拔起萝卜带出坑,多年前他和黄一夫海上杀人越货的事也露出水面,和荣秋一样成了通缉犯。而荣秋正是看中他对大海熟悉,所以许诺一百万人民币分一半一—并带上了他。
让人感到欣慰的是,一路风平浪静,尽管一夜的大雨让他们苦不堪言,但是对他们来说,杀人带放火,这些都不叫事。在梅臣的娴熟领航下,两天一夜的航程他们就在燃油即将耗尽的时候,天黑之前到达了这个人烟罕至的海岛。围着海岛转了一圈,恰好只有李阳光他们上岸的西面有个海滩。
显然,退路是没有了;貌铁西忐忑不安,他还要回去娶媳妇呢。
荣秋与梅臣却都不以为意,他们担心的只是逮不到李阳光,回去的事以后再想办法。把船抛锚后三人持枪上岸,貌铁西的意思是休息一晚,天亮了再作打算,而荣秋一时半刻也等不了。沙滩上杂乱的脚印更让他双目尽赤,亢奋不已;在这个团队里,他可没有把貌铁西这个小兵丁放在眼里,他和梅臣对视一眼,抽出手枪,带着手电筒就搜索过去。貌铁西在石林吴西图指挥部劣待了荣秋,虽然心不情愿。但说不上话,没有发言权,也只得持枪背上背包跟了上去。如果荣秋记仇把图纸藏起来,那他这风险就白冒了。
天黑之前,他们发现了树林中的火堆和藤筐及剩下的伞包布。荣秋仔细察看了一下灰烬,断定为时已久。他和梅臣在附近搜索了一下,确定李阳光和王小红绝对是进入了海岛内部;于是收好枪,招呼貌铁西拿出给养,三人就着水壶吃了些干粮。
“如果是我,我就会在进入海岛内部之前把这个装着图纸和一百万人民币的密码箱先埋起来”梅臣说,他和荣秋不同,没有他杀人心切,只是一心想找到那个密码箱。
“你的想法有点道理,但是,我得告诉你,就算是这样,不要说在海岛上有如大海捞针,就是先找到了密码箱,没有干掉李阳光,也不可能分你五拾万”荣秋何等人物,梅臣一开口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您放心,我好歹也道上混的,就是先找到密码箱,我肯定也要和您一起干掉李阳光再回去”梅臣见风使舵表明态度,心里却问候荣秋祖宗十八代,答应给他的二十万美金出事以后就提也不提了。
他们俩用华语商量着,貌铁西在一边干着急;他用缅语对荣秋说: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一定都要有他参与,否则,不管他回去还是回去不了;吴西图都会找他们俩麻烦。
“你放心,那张图纸对我们来说,屁用都没有,只要找到了,百分百给你带回去;我们只要钱和人”荣秋城府深,并不记他的仇,和言悦色的跟他说话;他是一个小心谨慎惯了的人,要是惹毛了貌铁西,关键时候他在后面放冷枪,那就冤枉了:“不过,用中国话说,兵贵神速,我们要乘其不备才能逮到他们,要是等那个王小红提防了,就不好办事了,到那个时候,谁弄死谁那就真不好说”。
貌铁西放下心来,主动收拾东西背上,跟着他们继续搜索进入了海岛内部。他们拧开手电筒,小心谨慎的慢慢寻着痕迹向海岛坡上前进,路上王小红下的套子套住了一只野狗,那野狗见有人过来,死命挣扎。貌铁西倒过枪托就要砸,荣秋赶紧拉住了他;压低声音警告他说:没有他的命令,不要弄出动静,更不准开枪。
貌铁西心中不服,但单帮一个人,也不敢顶撞;悻悻地没有吭声跟着后面。很快,他们就发现了王小红他们重新做的雨水采集布块,包括梅臣这个以前老在海上跑的人,看了心中也是赞叹不已。
正当他们正在循着痕迹准备向竹林那边搜寻过去,那个石洞口做饭烧过的新鲜灰烬引起了荣秋注意,这时已经晚上凌晨二点过了,在手电筒灯光下仔细一看,发现了那个用石块堵住的洞口。
梅臣狞笑着抽枪就要动手,王小红在地道洞口窝棚里用枪吓得他屁滚尿流,他一直还耿耿于怀呢。谨慎的荣秋一把拉住他摇头要他呆在一边别动;他用手指了指山洞后面,示意他们两人找一找还有没有别的洞口。貌铁西和梅臣心服地向荣秋竖了竖大拇指,心里想到这个家伙真是老奸巨猾。
两个人转到山洞后面的竹林里搜寻了足足一个小时,直到确认没有看到别的出口才回来向守在洞口的荣秋报告。
荣秋一听没有别的出口,再也忍不住心中狂喜,竟咬牙切齿说出声来:“咱们辛苦没有白费,天可怜见,这下真的是机会难得瓮中捉鳖”
他要梅臣和貌铁西持枪照着手电戒备,自己亲自动手提起脚就把堵住石洞最上面的那个石凳踢了下去,恨声说道:“王小红,我荣秋来了”李阳光是追杀目标,但他没有放上心上,他知道,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王小红。
其实,荣秋一伙还没有走到洞口王小红就发现了。
李阳光搂着她睡在石床外面,她睡在里面,手电筒的灯光透过洞口的石缝透了进来闪烁;开始她以为是闪电,可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一丁点雷声;过了一会,石洞顶上的通风口又传来竹林里寻找洞口的灯光和异响。只是梅臣和貌铁西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通风口离洞口实在太近,只有六七米,而且又做了伪装,哪里有看到这里来。但王小红由此可以判定,一定是有人来了,并且听动静不只一个;并且这些人堵住洞口再到后面搜寻,只有一个可能:来者不善;而对她们如此连夜急切不善的,最大可能就是荣秋和吴西图了。
王小红摇醒李阳光,对着他耳边说:“有人来了,估计是荣秋”
这可能吗?隔河渡海的,荣秋就是狗鼻子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来呀。
李阳光以为王小红开玩笑,也轻声说:“你骗小狗吧,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如果我的队友麦露雪被抓住了,是有可能的”王小红心中早就自问过这个问题,掉到海里之后,她第一个反映就是给麦露雪报告了方位,尽管没有获得回应,她只是以为麦露雪躲避台风去了。
李阳光对王小红说的话从来没有怀疑过,又见她说得如此认真,那肯定就是荣秋找上门……不……找上山洞来了。
两人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收拾东西打好背包,李阳光把柴刀递给王小红,自己拿起削尖的竹竿就要向洞口冲,王小红一把拉住他,指了指通风口;李阳光蹲下身子,示意王小红坐在他肩上爬出洞去。
王小红蹲下来附在他耳边说:“不要惊慌,以不动制动,就呆在这里等一下,上面现在有人,等他们都下来了再上去”
两人正在商量,洞口忽然灯光大作,清楚地听到荣秋说话,然后那个堵洞口的石凳被踹下来了。
“王小红,我荣秋来了”估计那荣秋已经准备就绪,志在必得了。
李阳光,包括所有的人都以为王小红会忍着不吭声,谁知她做了一下深呼吸,偏偏漫不经心轻描淡写马上,即刻的回话了:“你来与不来,我们都在这里”
……声音从容淡定。
这说话气场一下子就把荣秋震住了。
荣秋一时口结,虽然他时刻提防着王小红;不敢稍有差池。但他以为自己是稳操胜券,百分百有把握逮住的猎物,居然应对突然袭击及时回话而且毫不惊慌,这说明什么?
荣秋一时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对方心里有谱,手中有狠家伙。比自己想像的还要难对付得多,自己得小心又小心,千千万万大意不得。他一时没有说话,再次打手势问梅臣和貌铁西山洞后面有出口没有;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
梅臣忍不住就说了:“如果后面有出口,早就跑了,还跟您在这里聊天?”
这话有理,荣秋强迫自己敛回心思,又接着说:“王小姐,这个债有主,怨有头,我今天还是那句话,只找李阳光,你把他交出来,就不关你的事……”
“我们两个人在睡觉,有事天亮了再说”王小红又做了一下深呼吸,懒洋洋的说。
仇家已经找上门来了;居然还在说两个两个人在睡觉?
“你……”饶是荣秋城府深,也一时气结。
梅臣平素胆小如鼠,为人奸猾,是个看风使舵的家伙;这个时候他认为自己三个人有枪把两个人堵在洞里,就算里面的人有武器,这也是明显的把王小红和李阳光吃定了。表现的机会来了,他提起脚也和荣秋一样踢掉一块石头“啪”地就向洞里放了一枪,叫嚣着:“识相的出来投降,要不用烟熏死你们”
这个时候,王小红已经把李阳光顶上通风口,把伪装的杂草竹枝轻轻推到一边;正在把背包递上去,忙里偷闲还把那包没有用完的马蜂拿了几只掐掉翅膀,把尾巴那一截放进了那个没有吃完的所谓佛跳墙酸菜坛子里。她屏住呼吸,缓缓地再做了一下深呼吸,等外面完全静下来了轻轻地说:“你试着再踢一下石块,我就要你们的命”
荣秋和梅臣听了吓得一大跳,连忙熄灭灯光向旁边一闪,貌铁西听不懂汉语,见他们惊慌失措地躲避在一边,不知什么回事,连忙也向后退了几步。
王小红从容地被李阳光伸手拉上了通风口,进入到竹林里;王小红感觉到李阳光非常紧张,伸手摸了摸他胸脯,感觉到他的心如小鹿乱撞。又不敢说话安慰他,只好踮起脚尖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拍了拍李阳光背心,示意他不要害怕;他们看了看洞口的手电筒灯光,两人慢慢的向竹林深处撤去。
荣秋在狠狠的瞪了梅臣一眼,那小子正吓得躲藏在一边动都不敢动。现在只有貌铁西在后面打着手电筒没有熄灭。
“王小姐,你这是何必非要弄得玉石俱焚呢?”荣秋虽然搞不清楚王小红耍的什么花招,但至少要听到她的声音心里才踏实。
“……”没有回音。
“王小姐,请你说话好吗?”荣秋接着说,猛然地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打开手电筒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洞里扔了进去。
只听得手电筒摔得一声响,在洞里滚了几滚,里面的人却根本没有丁点反应。侧眼向洞内望去,里面的摆设历历在目,哪里还有半个人影!荣秋心说不好,这个王小红忒莫测高深了。神出鬼没的八成是人早就不在山洞里了。
“把手电筒照进洞里”荣秋向梅臣和貌铁西吼着,他一手持枪,一手把石块向下扒,等扒到人能弯腰通过,心知梅臣靠不住,时不我待,自己冒险端着枪弯腰冲了进去。
洞内也就十来个平方,两米高不到,手电筒一照,一目了然,正如荣秋担心的一样,哪里还有人影?手电筒灯光向顶上一照,那个通风口好像正嘲笑着对着他们仨。
荣秋气得脸上青筋暴露,气不打一处来,踢了梅臣一脚:“你们不是说没有别的出口吗?”
“我们哪里知道这个出口离洞口这么近,看都没有看到这边来”梅臣也急了,这眼看煮熟的鸭子都飞了:“我们马上上去追,她们跑不远,您别着急”
“快点,快点上去追!”荣秋见貌铁西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望着他和梅臣,恼火地用缅语说:“快点上去追,他们没有武器”
等貌铁西和梅臣一前一后从通风口追了出去,荣秋把手枪放在石桌上,自己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双手捂住扭曲的脸痛苦地嚎叫了一声。他心里明白,千里迢迢日夜兼程突然袭击的把王小红和李阳光连夜堵在石洞里,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都没有把他们逮到,这要让他们跑出洞了,再逮又谈何容易?
荣秋伸手就是给自己好几下耳光,冷静,冷静,冷静,他对自己说,冷静下来,下一步怎么办?办法没有想出来,倒是一股香味越来越清晰的传到他鼻子里。荣秋拾起手电筒,向洞里再次察看,这山洞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如此忙乱逃跑,居然从容应对,井井有条,没有落下一件衣服,荣秋心不得不佩服这个名不经传的大陆女子心理素质。
他闻着香味忍不住揭开酸菜坛子上的大海碗,用筷子从里面挟了一块野猪肉片,肉片还冒着热气,荣秋这几天在海上没心情生火做饭,老是吃的干粮,反正人也跑了,这天还没亮,黑灯瞎火的出去追还不知这王小红出什么馊注意呢。
荣秋这几天神经绷得紧紧的,他实在累了;他尝试着把肉片放到嘴里嚼了几口,好吃……看来这对鸳鸯小日子过得还真不错。
荣秋虽然心情不好,但这野猪肉炖花鳗丽的确鲜味四溢,他吃了几片,索性抱起酸菜坛子向大海碗倒了半碗汤,顺手喝了一大口,香……一股久违的香味马上充满口腔,他随意嚼了一下……啊……荣秋忍不住狂叫了一声,海碗扔在了地上;他拿起手电,压抑着愤怒哆嗦着手把扎在口腔里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再一抬头就看到了还放在石床旁边的马蜂窝,他心里就明白了……
荣秋抬脚就把酸菜坛子踢得粉碎,用手捂着已经肿起来的脸狂叫:“王小红……我要把你……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