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简陋的床,整间卧室不大,可以说很小,只容下了这一人小床和床边的一张木桌,还有一个书架,木桌前是一张木椅,木椅正对着一扇窗,阳光从这朝南的窗穿透进来,照射在椅上,桌上。
床正对东边的门。也许刚醒来弄出了声响,不一会儿进来了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快接近六十岁的中年人。后来云小翠才知道这个穿着朴素,一身长袍的中年人是四十多岁,看着却比实际年龄老老了十岁。
“小姑娘,你醒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怎么会晕倒深山里?”那双眼睛里掺着血丝杂质,显得那么浑浊,但看着怎么就觉得那么清澈。
“不知道。”云小翠的确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
周谦定定的看着这个眼前的姑娘,身体瘦弱,眼睛中那么明显的惶恐,是在恐惧说出自己悲惨不愿回首的往事吗?想起之前自己所过的十年,也就弱弱的叹了口气。
起身出去了,回来带着一碗鸡汤。上面漂着油花,散着热气,“你快喝了吧。”
把碗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云小翠这才注意到那桌上摆放着什么,一支钢笔,一瓶墨水,两摞书,一高一低。周谦坐在椅子上,抓过了那一摞高的书,拿起钢笔,慢慢的看着,慢慢的划着什么。
鸡汤的香气勾引着云小翠的味蕾,肚子也发出了“咕咕”的抗议,无论怎么,还是先吃饱了再说吧。
云小翠靠在床上,双手捧着鸡汤,一口一口的喝。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总之外面的阳光很好。那鸡汤的热气飘过窗前,阳光穿过,可以看见那一粒一粒的小点,汇聚在一起,成了热气,窗没有开,但有缝隙,一点点人体察觉不到的微风带着热气在窗前飘荡,吹成一个个小漩涡。
云小翠的目光不自觉的停留在了周谦的脸上,严肃,认真,原来读书人就是这样一个样子吗?
时间很慢,房间很静。
一声叫唤,唤醒了周谦的沉迷,也唤醒了云小翠的入迷。
“周老师!在家吗?”一个连声音都泛着油腻的中年女人在外面喊。
“诶!在呢!这就出来!”周谦搁下了钢笔,出了门去。
云小翠伸长了耳朵,想仔细听听外面在说着什么,也多亏了那个中年女人的大嗓门,从零星片段的话语还是能够听到些东西。
这个救她的男人是个老师还好像知识很渊博的样子,他们说的高考是什么?貌似很重要诶。还有……
周谦应付了中年女人,走回了房里,先到云小翠这里看看。推开门,云小翠捧着碗,呆呆的看着床尾,听见了推门的声响,转过头,直直的盯着周谦。
“周~老~师?”云小翠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能交我知识吗?”
周谦一瞬间感觉什么击中在了胸口。那些学校里的学生向他学习,是为了什么?周谦知道,他们除了学习知识,更想要的是用知识通过高考,成为大学生,之后的才是他们想要的,名声荣誉,工作钱财。周谦不想说这种想法的是非,只是总觉得少了什么,少了当初父亲对自己说的,学习知识是为了满足自己对知识的渴望,这是一种追求。
这十年太苦了,在生存温饱的底线挣扎中也遗失了太多东西了。
当周谦看到云小翠那一双清澈的眼,他仿佛又看到了父亲口中说的那种精神。那透露出同样含义的眼睛多像当年父亲的眼睛。
云小翠什么都不懂,但是周谦有那个耐心,从识字开始,一点点的教会她知识。从东方的《诗经》关关雎鸠,到西方的化学物理,天文地理。从暑夏到寒冬。
云小翠从此便住了下来,跟着周谦学习,也跟着别人一样叫“周老师”。在云小翠看来周老师那么的知识渊博,从古到今,从西到东,什么都能够说上两句,越是学习,越是能够感到周老师的渊博。
周谦也很是震惊,这个叫做云小翠的女孩真是学习的天才。交给她的东西总是能够很快的掌握,当教到后来,更是触类旁通。
八零年的高考在一个盛夏开始了。这个小镇没有高考点,镇上的学生要乘车赶到县里去参加高考。
这天早上,一辆接送考生的大巴停在了镇口的路上。清早,四下还弥漫着些水汽,东边的太阳都还没有升起,只是露出点微红的光
平时这个时刻是没人的,只在今天拥满了人,在车前叽叽喳喳的嘱咐。云小翠躲在一个角落的树下,不用听都能够猜到是说要好好考,考上大学什么的。
没多久,大巴就开始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开始颤抖,从那个屁股那里冒出黑烟来。考生抓紧上车,闲杂人等还在大声的喊着要自己的儿子女儿加油。好像只要自己喊的够大声,那么考上的机会也就大了点一样。
最后,那一群人也只去了三分之一不到,剩下的都是来送行父母亲戚什么的。
云小翠小声的说着无趣。转头回了家。
“小翠?哪里去了?”周谦看见从外头跑来的云小翠说。
“没,周老师,我是去给你到胖婶家打水去了,对,打水去了!”
“水呢?”笑着看着云小翠。
“好吧,周老师,我是去看他们高考去了。”说着,云小翠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我们的小翠啊,明年也要去参加高考呢!”
云小翠睁大了眼睛看着周老师,“真的吗?周老师,小翠也可以去高考?”
“当然。”
“耶!高考!小翠也要去高考!”
周谦看着云小翠活蹦乱跳在屋内,都快五十的人了,居然也感到了心底的一丝温暖。
知道自己明年也要高考的云小翠更加卖力的学习了。周谦看在眼里,他暗暗想着,上天让我们遇到,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