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苏小小从噩梦中惊醒。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喝:“尔等何人,竟在本小姐的地盘上撒野!”五根修长的手指掀开破旧的帘子,精致的容颜猛然映入了苏小小的眼帘。
苏小小愣住了,她抓紧身上的绳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往角落缩了缩,难道青楼的老鸨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秦佳卿欲言又止,心知苏小小是被卖了,她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把帘子垂下了,“若有再犯,本小姐定不轻饶。”这种事她还没法管,也懒得管。
“谢秦小姐呐,我们正赶着时间。”轿子外传来几声恭维,苏小小松开绳子,手心早已沁满了汗珠。
她眸色微垂,为自己感到悲哀。是啊,她是所谓的“八小姐”,可又有几个人真心待她呢?
“你们别拦我!我要见小姐!”一个熟悉的身影趁着轿子还没有起来,一溜烟钻进了里头,“小姐,你没事吧?”
“你个之竹,亏我把月银都给你买了夜宵!都给我吐出来!”苏小小猛然拍空气而起,怒视着之竹,她丫丫的话!
之竹突然沉默了,她凝视着苏小小,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小姐,对不住了,奴婢回家还不想挨一顿‘竹笋炒肉丝’。”
“我这些年给你吃过多少竹笋炒肉丝了!”苏小小悲愤地望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之竹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小姐,你知道老爷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之竹突然在苏小小的旁边坐好,问道。
苏小小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抓紧绳子,呆滞地摇摇头。
“其实……其实是因为你总是去偷吃肉包子……所以……所以……”之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看了眼苏小小,她正用奇怪地眼神盯着之竹。
“方才儿我路过正厅,听见老爷和大夫人在其间说话,‘三丫生的那个女儿,却真是让人不甚省心呐……’,大夫人也在一边帮腔,‘是呐,我上回儿还看见她去厨房里偷包子呢……’‘今个儿人家出了八百两来买咱家秀儿,不如把那小杂种给卖了,反正她不是老爷您……’我听到这儿就打住了,一到院子就发现小姐被绑进轿子了。”
苏小小咬住下唇,一个不留神,便渗出血来,呵,她这个丫鬟,难道就没有注意到重点是在最后一句上么?血味瞬间蔓延在苏小小的口中,腥甜,酸。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想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流下来。
她这几年就听府中的下人们说,爹爹之所以如此不疼爱她,是因为她压根就不是爹爹的根,只是娘亲带来的拖油瓶罢了。
“……”苏小小很想哭,可是在之竹的面前,她却不想表现出来,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吗?这不是拜你所赐么……”她轻轻一笑。
之竹有些害怕,咬了咬嘴唇,才怯生生地询问道:“小姐,你……你没事吧?是奴婢……奴婢的错……”
“之竹,你告诉我,我要去哪里。”苏小小定了定心神,抬起眸子,看向之竹。
“小姐这是要去……要去……怜碧楼……”
轿子外面是声音愈来愈大,之竹和苏小小皆是心中一沉。
“之竹……我说,你吃了我那么多竹笋炒肉丝,也该为我做一件事情了吧……”苏小小虽然慌乱,但也没有忘记身边还有之竹这个“可利用资源”,缓缓开口道,灵动的眸子闪烁着亮光。
之竹害怕地退了几步,“小姐,若是奴婢能做到的事情,奴婢定当全力以赴!”
“那就好,小姐我也不需要你干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只要你……和我换一件衣服!”
“小姐!”之竹脸色一变,“小姐你不能这么做!”
苏小小步步紧逼,哦,不,是跳着紧逼之竹,“之竹,你休要怪我无情,你好歹吃了我那么多月银……”
之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干咳了几声,赔着笑脸道:“是,是,小姐要干什么事,奴婢自当听从。”
这才对嘛!苏小小满意地勾起唇角,也对,都怪她没弄清之竹的态度,就妄下结论。
苏小小又一次打量起之竹来,此时她觉得之竹真是上天派来的救世主啊,和某位长着白胡须的老爷爷重合在了一起。
“真的?”
“奴婢说的,那还有假!小姐少说也帮奴婢买了那么多年夜宵,奴婢做点贡献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好好,等小姐我出去了,一定会把你救出来,天天给你吃夜宵……”正当苏小小欢天喜地地掰着手指时,只见一阵天旋地转,之竹俶尔变成了一团云——“啊——”
“小姐,对不住了,奴婢也只能帮你解了绳子了——”之竹的声音幽幽地从远处传来,老天爷,你对我不公啊!“之竹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苏小小便已经被抛到了人流之上。
“哎,你听说没有啊,大将军的长女今个儿要嫁给丞相大人~”
“什么?天下竟还有这等事?”
“哟,你还没听说啊,这可是皇上下圣旨亲赐的婚哪!”
“啧啧……”
……
苏小小迷迷糊糊地听着,“皇上”两个字让她立马打了个激灵,她这会儿可不是在家中,而是在晋江朝的首都晋城的某个热闹集市上啊!她一个踉跄,抖掉了身上的绳子,慌忙向一条看起来宽敞的大路上奔去。
“哎,哎,各位让一让,我家小姐走丢了,大伙帮忙寻寻啊……”急切的找人声忽然响起在苏小小的耳畔,但随即又被隐没在沸腾的人声里。
跑——跑到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这是苏小小狂奔时心中唯一的一个念头。她不知道自己穿过了多少条巷子,撞上了多少的人。一路上,无论是平民老百姓家里,还是员外土财主的门外,皆是一片喜庆之色,满目的红色更是刺痛了苏小小的心。她恨恨地想,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挑在今天这个日子办喜事。
2016。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