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钟压顶,风慎言面色丝毫未变,但身为人父的第一反应就是挡在自己儿子的身前,他偏过脑袋,最后瞥了一眼风逸之。
“炼神还虚紫婴之境又如何,我的刀一往无前,绝不势弱!哈哈,就让我最后瞧瞧宗师的厉害!”
风慎言屏息凝神,精神力密布在手中长刀,最后的真气如泄了大闸的洪水涛涛吞天,喷射刀罡凝实,化为一道匹练隔空而上。昏暗天地开辟出一片光明杀伐之色,一头白虎降世,他威风凛凛,身上的毫毛根根似雪松,额头大王高贵神圣。俯身轻描淡写观望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王之姿!
这一刀,已然超脱了一流武学的境界迈向绝学!而且不属于任何存世的绝学招式!
自创绝学!风慎言正在自创绝学!
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天地之间存在的灵气似是母亲胎中羊水温暖包裹,随意行动间日月变色,山川移位,洒脱自如。
这是宗师的力量!
有人说一流顶尖高手与绝世宗师的区别是什么?难道是仅仅炼气化神与炼神还虚境界上的差距吗?不!绝不!真正的宗师皆有开门立派之本,对于武学有着深厚理解,能够创造出绝学!何为绝学?蕴武功之道,藏人生之理!
风慎言停留在一流之境至少十年了,他一生都在钻研刀法,如今踏出坚实的一步,悟出一招绝学,算是触碰到了宗师门槛。假以时日,未尝不可明晓气运,轮转天命,成就宗师。
“白虎狱!”
嗡嗡——
长刀悲鸣,颤抖不止,刀罡破碎形成的光点似是利箭离弦,那静坐打盹的白虎终于懒散的站起身子,一股股肃杀席卷全场。
它,动了!灵活飞跃间好比天上鹏鸟对翼!
慢步,常行,小跑,狂奔!他几乎化成一道光,摩擦起火星四溅,缕缕焰芒在前方螺旋汇聚,最终将白虎笼罩,好似一颗流星冲向大钟。
“临阵顿悟?不觉得太迟了吗?”老魔目光藏有一丝不屑,好不情愿的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宗师之下皆为蝼蚁!吾等脚踏气运,手握天命,岂是尔等凡夫俗子可揣度?”
“飞蛾扑火又如何?若是你铜墙铁壁我亦撞个头破血流!忠君报国,是我等千万刑捕兵士的信仰!”风慎言气势狂升,即使面对其老魔是那么渺小无根,却也轰轰烈烈。他的身上浓缩了一代天汉子民的美德,恪守忠孝礼义,并为此践行!他是一名普通的刑捕,更是一个卫道者!捍卫心中的道义!
风逸之双目放光,父亲的身影越发高大起来,他一直在追逐着那对脚步,他真的骄傲!
吼!
云从龙,风从虎!那碧落九天之上的罡风谪落人间,白虎发出一声怒吼,铮铮之音!这一刻,白虎就是风慎言的心,那一刻炙热滚烫的赤子之心!
莫撞墙,莫撞墙,不撞南墙不回头!
咿呀嘿呦————咿呀嘿呦————
山有虎,山有虎,哪知偏向虎山行?
咿呀嘿呦————咿呀嘿呦————
流传千古的歌调似有响起,此种苍凉天下又有几人知?
当!当!
虎头重锤,敲响了那口大钟,老魔浑身一震,那蕴含浩荡正气的傲骨令其双目刺痛,但结局早已注定。
嗷——
落寞的背影消散,这是白虎狱的惊鸿一瞥,终的落幕了。
“噗——”
血色漫天,断刃入地,残存狼藉一片。
“逸之,为父无能,护你一命都做不到,你长大了,而我老了,双手不能替你撑起一片天,曾经的大山亦不能遮风挡雨···”
“父亲!!”风逸之抱着怀着的人儿仰天长嘶,声音从高昂至沙哑,泪若杜鹃啼血,带有仇视的目光恨不能将那老魔生吞活剥。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眼神,小崽子,是不是感觉心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是不是很想要杀了我?”老魔不以为意,反而桀桀怪笑着令人生厌,“可你能做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不会给你机会!”
咚!
钟鸣二响,杀机再现!
风逸之挺起胸膛,抹去眼角闪烁的最后一滴泪珠。风家男儿,顶天立地,身有傲骨,岂怕死乎?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父亲的教导历历在目,他不怕!
“下辈子,我还是你儿子!”
“可恶!”数百米之外的树林巨石下一对眸子几欲喷火,那是一路前来的项仲道,他目睹了一切,无能为力。原本莫说宗师,寻常连一流炼气化神境界的高手都难见,他却见识到了一场大战,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哗啦!
值此千钧一发生死之际,灵鼎峰的那一座大鼎石块轰然崩塌,露出一巨大石洞,石洞中一束金光贯出,宛如天柱!宝光毕现,佛家梵音道响,平和静气,令人心生本善,不由放下手中兵刃。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声声入耳,令那老魔抱头苦痛!
“秃驴,又是你这个秃驴!”老魔怨恨的挠着脸庞,脑袋好似被人搅成一团浆糊。金色佛光一扫天地,魔气无所遁形,阳春融雪般虚无湮灭。
灵鼎峰重新恢复了往昔模样,云雾缭绕,大地回春,万物复苏!
暴风雨后,一轮红日高悬天空,炙热夺目的光芒披洒在人身上是如此温暖。
碧空如洗,清朗之处逐渐幻化出一道身影,他慈眉善目,红润的脸颊静谧如水。一身红金袈裟披夹,双手合十,令人心生敬意。泛起的佛门宝光,照射出煌煌天日,神圣不可侵犯!
“大··日··如··来!”钟长老一连倒退数十步,哆哆嗦嗦吐出四个字。
大日如来!那可是佛祖三身之一,象征光明理智,怎么会用来形容一个僧人?那不是大不敬吗?
“千年的劫也该了了。”圆静无悲无喜,半空中只剩下一丝细缝的苍古春秋河重新拉扯开,巨大的吸引力附着在老魔身上,而他的身影单薄上几分。
“死秃驴!你敢!落得轮回下场你有什么好处!”老魔惊惧,魔气暴增,拼命想要掏出那苍古春秋河的捕捉。
“忉利天宫神通品第一。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圆静大师轻声念读,一字一句晦涩难懂,却使其越发神圣。
“地藏菩萨本愿经。”项仲道一愣,这可是佛门有名的佛经,讲的正是地藏菩萨大发宏愿,所谓我不如入地狱谁入地狱,至今流传下来一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大师是想要牺牲自己!”项仲道张张嘴说不出话,那些字句都堆积在喉口。
圆静大师亦是宗师,结出紫婴,如同老魔一般可复生夺命。但是为了灭杀老魔,重新开辟苍古春秋河,他将全身之力焚烧,显然抱着舍己为人之心。
“死秃驴!你想死就去死!别想拉着本座!”老魔彻底怕了,也疯狂起来,一口大钟重新归入体内,一曲离歌奏响,天地悲怆而泣。
“是大悲赋!快凝神静坐,小心心神失守!”残存的刑捕中一人见多识广,高声提醒道。
大悲赋,幻音宗镇宗绝学之一,曲声单调,悲切戚戚,闻者落泪,听者伤心。练至极处,奏唱而天哭雨下,水脉堵塞,山川崩碎!人心悲怆而失魂!
面对老魔的垂死挣扎,圆静大师只是伸出一根手指,仿佛一轮红日悬挂天空,散发万丈光芒。盘阳赤红中央有一尊佛端坐,容颜肃穆,双手结印,驱散那黑暗,带来光明,将那天空洗濯一遍。
“大日如来指·光无生灭!”
老魔沙哑尖酸的声音戛然而止,那轮红日涨大数圈,光芒生灭暗亮,让在场所有人下意识的闭上双眼。
天空暗了,变得厚实凝重,地面却是铺上一层光晕,轻薄如水面泛起涟漪,一碧如洗。
光暗颠倒,上地下天!
“身入地狱亦苦行,渡人渡己佛心存。因果循环定轮回,天道有偿还复清。阿弥陀佛——”圆静大师长呼一声佛号,身化金光投入那滚滚河水之中激起小小水花,这就是他一生的最后写照。平淡中流露大智慧,大明悟!
哗——
随着苍古春秋河消失于虚空中,点点光雨降落,洗刷着罪孽红血,也击打在伤者亡者身上,荡漾浸润开来,充斥股股生机。
一旁还沉浸在悲伤中的风逸之有些呆愣,但是下一刻他陷入狂喜中。风慎言的手指动弹了!他沐浴着光雨又活了过来!
“渡人渡己,因果循环?天道有偿?原来如此!”项仲道肃然起敬,在他的眼眸场景中,死去的人,无论是魔徒还是刑捕都重新复活过来,好似大战未发生前。
圆静大师走了,他用自己偿还了那个因,结出的果自然是回魂还阳。这是一代高僧的坚持,也是他践行的诺言。
今天带给项仲道的触感太大,有风慎言的忠义信仰,还有圆静大师的舍己为人,这种心灵的洗涤不亚于当初老者的正气荡神身。
“我佛慈悲,止杀伐!然一身武学难以为继,留思念,留武界,望有缘者得之送还少禅寺!”
圆静大师遗留的话语舌绽春雷,同时天日垂下一条丝缕光束,扭曲成一个小洞将所有人吸纳进去。魔徒一身魔气难以与正道相融,借此机会只好含恨而去。
钟长老带着人马快速消失于八古猎场,即使缉邢司的人身在宗师武界中,相信天汉朝其他人马也会前来,他们已经损失了一页五音谱,算得上赔了夫人又折兵,万万不能在这当口损失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