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天色大亮的时候,大王子乌尔汗在一个不祥的梦中蓦地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摸了一下左边的床位,床上空空如也,席子很凉,显然王妃起床已经很久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以往都是他比她早起床。
“尤丽娅?”乌尔汗轻轻叫唤了两声,没人答应。
“来人!”乌尔汗大声叫道。
“是,王子!”外面一个声音急促答道,随即有宫女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她们早就候在外面,只是主人没有叫唤,她们不敢进来。
“王妃哪里去了?”乌尔汗厉声喝道。
“小……小的没有看见。”宫女惊惶失措地回答。
“你们没看见她出去?”
“小的一早就守在外面,没看见有人出来。”
乌尔汗心里有一股不祥之感,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客房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个东方人也消失了。
“昨夜是谁在这里守值的?”乌尔汗大发雷霆。
旁边跑出一个守卫,在乌尔汗面前单膝下跪禀道:“是小人卡伊迪,王子殿下!”
“里面的客人呢?”王子声色俱厉地问道。
卡伊迪摸了摸脑袋,“这个……”半天说不出来话来。过去这半个月,那个东方人跟王子打得火热,好像亲兄弟一样,在王宫里出入如同回自己的家,王子还特别关照过对他不用盯得太紧,所以他昨晚困了时就管自己打盹,而根本不管东方人在干吗。可现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乌尔汗抬起右脚踹在卡伊迪身上,卡伊迪应声倒地。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一会儿暴跳如雷,一会儿双手抓头,把自己的头发往上拔,嘴里还发出“嗷嗷”的声音。
他指着那些宫廷守卫和宫女:“你们……你们都是猪,愚蠢的猪!”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冷静了下来。该去向父王请安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顾不得洗漱,便匆匆往国王的寝宫走去。
国王见他脸色不好,便问道:“怎么啦,乌尔汗,昨晚没睡好吗?”
乌尔汗低头“嗯嗯”了几声,没敢回答。
国王教训道:“要当国王的人,应该注意节制自己的行为,尤其是酒和色两件事。”他以为乌尔汗昨晚饮酒过度,又与王妃有床笫之欢。虽然他自己年轻时玩得更加过分,常常欢饮达旦,还与多名宫女相互嬉戏。
“父王,那个东方人,他……他已经走了。”乌尔汗吞吞吐吐地说道,他的心里在剧烈交战着。
“那个东方人走了?哦,对,他昨天不就说过今天一早就出发的吗?昨晚我们还替他饯行来着。”国王觉得儿子有些大惊小怪,虽然对那个东方人印象很好,可终究不能留他一辈子吧。“但他走了也该跟我们说一声啊,唉,年轻人就是不懂礼貌。”国王叹了一口气。
“可是——”乌尔汗终于鼓起了勇气,“尤丽娅也不见了。”
“什么?”老国王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子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你说尤丽娅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她跟那个东方人一起走了?”
“应该是这样。”乌尔汗嗫嚅着说道。
“她为什么要跟他走?”老国王怒气冲冲地问道,没等儿子回答,又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乌尔汗仍然惶恐地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尤丽娅为什么会离开他?他自己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并且隐隐约约有所感觉。从新婚第一天开始,他便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每晚都用尽了力气,但都徒劳无益,而尤丽娅那鄙夷的眼神,更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龙舞的到来使他获得一个解脱的机会,他以款待宾客之名,常常夜深了才就寝,而此时尤丽娅已经在一旁睡着了。他虽然暂时得到一些解脱,但心里也清楚,这不是长远之计。他正预备着如何发挥自己作为男人的威风,可是,他的新娘不见了!
“搜,立即派王宫卫兵在全城搜索!”国王命令道,这事还真不能让王宫之外的人知道。“再派双桅船队去追那东方人的商船!”
关键时刻,还是老国王当机立断,马上采取了措施。可是搜索工作结束,卫兵们一无所获。而双桅船队出海后,恰巧海上刮的是西风,它们的优势根本展示不出来,也无功而返。
就这样,乌尔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王妃跟人家跑了。
老国王睥睨着眼前这个王子,他的王位继承人,冷笑道:“一个连自己的妻子都管不住的男人,怎么配当王国的国王?”他当场剥夺了乌尔汗的王位继承权,宣布立二王子穆斯塔法为王位继承人。
面对垂头丧气的乌尔汗,老国王说道:“我不能让你就这样蒙受男人的耻辱,这对不忠的男女,将要付出他们的代价。”
说完,老国王抖了一下他的王袍,挥了一下宽大的衣袖,食指和中指并拢抵住眉心,闭上双目,嘴里念念有辞,最后喝了一声:“乌斯穆拉!霍拉迪安达!”空气似乎因这句话而变得凝重起来。
一驶离海岸,青铜号便鼓足了帆,以最大的速度前进,在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便离沙漠边的那个王国很远了。
迎着初升的太阳,龙舞和尤丽娅站在船头,吹着迎面而来的海风,享受着突如其来的幸福。尤丽娅张开双臂,龙舞在身后环拥着她,两个人组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海鸥的形象。
船上的伙计见多了一名乘客,而且还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异域美女,无不感到十分惊讶。但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对于龙舞这个船老大,他们向来绝对服从,也一直信服他,因此就当这是计划中的一件事。
天气很好,接连几天都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虽然炎热,青铜号还是很顺利地返航,除了偶尔靠岸补充淡水和蔬菜之外,他们一直在海上昼夜航行。
尤丽娅形影不离地跟着龙舞,两人如胶似膝地度过了最初几天。一个夜晚,龙舞在皎洁的月光下第一次看清了尤丽娅的面容,深深被震撼住了。他没想到她是如此之美。如果说青龙城的女人美得让人赏心悦目,那么尤丽娅的美是可以夺人魂魄的。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如此完美地组合在一起,令人叹为观止。你在这张脸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的瑕疵,你的目光一接触这张脸,就再也不想移开了。龙舞就这样痴痴地盯着尤丽娅看,好像忘了自己在哪里,甚至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尤丽娅嫣然一笑,又把面纱戴起来。看得出来,她一点儿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从她那跳动着快乐火花的眼眸里,龙舞感受到了满足,他也深深地沉浸在一种获得新生般的喜悦里。
短短几天,两人就像已相恋多年的恋人,彼此之间似有心灵感应,一方想要做什么,对方马上就能感觉出来。龙舞有空就教尤丽娅讲青龙城的官话,而她也学得特别快,居然已基本能听懂龙舞的话,并且也能简单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但偶尔尤丽娅独自呆着的时候,龙舞却能感觉到她潜藏着的一丝忧郁,她掩饰得很好,一发现龙舞注意她,那丝忧郁马上就烟消云散,好像本来就不存在,因此龙舞也就没有说什么。
这天清晨,大约是返航的第十个日子,龙舞与尤丽娅正在甲板上做着射覆的游戏。他在一只瓯里盖了一对珍珠耳坠给尤丽娅猜,打算等她猜完再送给她,突然发现尤丽娅捂着心口,皱着眉头,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然后就“扑通”一声倒在甲板上,晕了过去。
龙舞慌了手脚,急忙把尤丽娅抱进舱里,除下她的面纱,只见她脸色煞白,气若游丝,好像得了极严重的病。叫来随船的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龙舞将手指先后搭在尤丽娅的左右两脉上,感觉脉象散乱,命脉微弱,但又查不出原因何在。
龙舞望着尤丽娅那张美丽然而苍白的脸,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他自己跟着苦禅大师,除了习武参佛法之外,也颇熏陶了一些把脉药石针灸之术,但以他的能力,完全看不出尤丽娅发病的缘由,因此内心尤为焦虑。
就在束手无策的时候,龙舞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舱底取出一坛密封的杜康酒,一掌拍去封口,倒了一碗灌进尤丽娅的嘴里,尤丽娅好像被呛了一口,咳了起来,然后呼吸变得急促,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一招是师父曾经教给龙舞的,如果遇到突然晕厥不省人事的情况,不妨灌一口烈酒暖其血液,通其经脉,还其魂魄。当然这须在极其危急的情况下采用,对于普通的眩晕,则酒性过烈,反伤其肝,得不偿失。
尤丽娅握着龙舞的手,微微一笑,然而笑得极为虚弱。在通番的帮助下,尤丽娅叫龙舞不必为她着急,也不要伤心。
“我还有一天时间可以陪你,但是当太阳下山的时候,我就该走了,回天国去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中了十日蛊。”龙丽娅凄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