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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997年年底,刘修勇、杨磊与其他同期入伍的78个老乡全部服役期满,复员返乡。杜军因连队工作需要,留下超期服役。

虽说继续服役是杜军心之所愿,但眼瞅着刘修勇他们摘掉军衔,戴上大红花,总觉得特别别扭,心里空荡荡的,他不禁自问:“这么就走了?”总感觉入伍只是昨天的事,没想到今天就退伍了,一丝伤感划过所有过往。

无奈之下,他必须要面对现实,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

老兵复员后,连队指定杜军为三连参加团新兵班长骨干集训工作负责人。经过三年的锻炼,杜军已成长三连班长骨干队伍中的核心人物。负责此次集训,对他而言,不过小菜一碟。因为其他五个新兵班长,有的是杜军带过的兵,有的是杜军带过的炮手,还有就是比杜军兵龄晚的新班长,凭杜军在连队威信,把参加团新兵集训工作干好,决不是难事。

事实也确是这样,一个月的集训,三连新兵班长从理论考核、作风养成到教学法授课示范样样都是第一,最终获得总体第一名的好成绩。这样的结果,对于杜军和三连的班长们来说,早已是心中有“谱”的事。

正如任庆洋经常强调的那样,“三连兵不能有傲气,但必须要有傲骨,要傲骨就必须要有傲骨的本领,没本领就别傲,有了能耐再说话。”因此,三连班长人人都有绝活。做不到这点,想当三连班长,那是比登天还难。

有人问杜军,“三连厉害的秘诀在哪里?”杜军模仿老指导员的语气说:“因为三连士兵班长化,班长干部化。”问者一听,目瞪口呆,闭而不语。

每遇此状,杜军心里别提有多自豪、多骄傲。虽然苦点、累点,他非常庆幸能到三连当兵。因此,此次集训获得第一名,也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杜军已经当了两年班长,但带新兵还是第一次,当新兵班长也是第一次。面对全新挑战,杜军既感到新鲜好奇,也觉得心有压力。

为啥有压力?其实,前两年连队没让杜军带新兵,他心里明镜的。一方面连队老班长比较多,根本轮不上杜军。另一方面主要考虑他还不够成熟。因为当新兵班长与当老兵班长,带新兵与带老兵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股劲。

因此,杜军既理解连队安排,也盯住短板强能。

今年连队让杜军作为核心新兵班长带新兵,也是经过反复研究决定的。大家认为,经过两年老兵班长工作实践,杜军无论带班能力,还是成熟程度都有较大进步,符合带新兵的总体要求。

这样做,既是对连队建设发展的总体负责,也是对杜军综合素质的再次考验。正如任庆洋所言,“带好一届新兵,连队建设三到四年受益;带差一届新兵,连队建设三到四年甚至更长时间受损。”

作为连队新兵班长中的核心人物,杜军非常清楚,自己的表现直接影响到其他班长的表现。因此,在做好本班工作的同时,他积极与其他新兵班长协调沟通,认真研究做实新兵到来之前的全部工作,他们思考着如何以更新颖更实在的方式喜迎新兵。

当然,“连队是家”这个主题是决不可缺少的。他们把本班宿舍收拾的干干净净,希望新兵进屋就能感到家的温暖,就能感到亲人般的关爱。总之,迎接新兵入营工作全部准备就绪。

杜军翻看台历,眼瞅着新兵入营的日子越来越近。

内心深处莫名的升起一阵激动,激动之中既包含着兴奋,又蕴储着期待。我不应该这么激动呀!杜军心想,都当了两年多班长,怎么因为这点事还激动了呢?他很不理解自己为啥要有这种感觉。

一天下午,杜军坐在新兵宿舍内望着窗外的积雪发呆。

“杜班长,新兵连长找,”门外传来新兵班长孔伟的声音。

杜军起身走出新兵宿舍,看见孔伟手里抱着一摞新兵训练教材,他快步过去接过来放在床铺上。

“在新兵连部领取训练教材时,新兵连长说找你有事,让你马上过去。”孔伟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

杜军应答干脆,心想,“新兵连长找我干什么?”

杜军言称的新兵连长当时一般都是由老营队的一个连的副连长担任,整个老兵营临时组编成一个新兵连,每个老兵连是一个新兵排。

也就是说,新兵连长、新兵排长,包括整个新兵训练机构都是临时性的,三个月结束,单位自然归建。因此,让杜军纳闷的是,他平时与新兵连长接触并不多,也不熟。

“他找我干什么呀?”

杜军不知不觉来到新兵连长门前。

敲门、报告一气呵成。

“请进!”

杜军进屋,立正站好,举手敬礼,“连长,您找我。”

“对,现在忙的都怎么样了?都准备工作好了吧!”新兵连长面带微笑。

“还行,不算太忙,准备工作都按团营的要求做了。”

“没什么大事,咱们随便聊一聊”,新兵连长将靠在座椅上的后背用力地向上正了正,“你是团里的训练尖子,又是三连的核心班长,综合素质不错,这是大家都认可的。你认为咱们新兵连在抓好训练管理上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新兵连长开门见山。

听话听音,杜军明白了,新兵连长一定有任务。

他面部神情一松,双眼睫毛上下一动,嘴角微微一笑,道:“连长,您可别这么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咱连现在工作很好,前两天师里检查新兵工作,连队不是受到表扬了吗?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我觉的挺好。”

“你小子开始给我玩‘迷糊阵’了是不是,”新兵连长开玩笑地用手指了指杜军。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杜军面带微笑。

“没有什么没有,说点正事,”新兵连长感到交谈气氛良好,时机成熟,“新兵再过两天就来了,在本周新兵到齐前,你组织三排新兵班长研究一下,作为新兵班长怎样开好第一次班务会,然后给全新兵连的新兵班长示范演示。希望通过你们的示范,让大家对组织开好新兵入营后第一次班务会有一个感性认识和理性思考。两天后完成方案,怎么样?”

杜军心想,我说吗,找我肯定有事。

他瞬间从思考中走了出来,望着新兵连长严肃而又期待的眼神,道:“连长,课目演示没问题,只是……”杜军的话说到一半又憋了回去。

“只是什么?说话婆婆妈妈的,痛快点。”新兵连长面生急相。

“这几天我排的新兵班长能不能暂停给新兵连出公差,我害怕示范的标准和质量没把握。”杜军探问。

新兵连长“哼”地轻笑一声,道:“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出公差吗?没问题,这事我安排。”

杜军眉毛向上挑了挑,卖关子的说,“不是不愿意出公差,我真的担心示范的标准和质量。连长,您说这么大的事,如果搞砸了,不但影响您的形象和水平,还会让全连新兵班长对开好第一次班务会有错误的理解和认识。您说是吗?”

新兵连长直直地盯着杜军,心里琢磨着,这小子的确名副其实,不但能干,而且会说。

“行了,别‘贫’了,赶快回去准备吧!”新兵连长连连摆手,将杜军赶出了门。

两天后,杜军如约呈报方案,新兵连长认真细致阅审,一丝不苟地看到最后一个字。

一合本夹,起身站立,“不错,杜军就是杜军。明天按照脚本练习一天,后天上午正式演示怎么样?”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杜军缓了一口气。

新兵一连俱乐部。

新兵连长、指导员及全连新兵干部班长围圆而坐,静静等待课目开始。此时,杜军已带领示范人员进入指定场地,整理着装,清点人数,整队报告,“稍息,立正!”

杜军利索转体,抬臂敬礼,“连长同志,三排如何组织召开第一次新兵班务会课目演示准备完毕,应到8人实到8人,请指示,班长杜军。”

“开始!”

示范以小品演出的形式出现,杜军充当“新兵班班长”,来自黑龙江、广西、山东、四川、河南等不同地区的新兵班长扮演新兵,说话时均用家乡方言。

“首长和同志们,班务会是我军行政例会的重要内容之一,新兵班长如何组织召开好第一次新兵班务会,对新兵认识我军行政例会、增强军人意识、强化组织观念,融入军营生活有着特殊意义,因此,新兵班长组织召开好第一次新兵班务会显得尤为重要。今天,我们共分四步进行示范,第一步,‘唠家常式’开头……”孔伟抑扬顿挫地解说。

杜军与其他新兵班长演示新兵刚到部队时傻呼呼的样子,表演引得大家轰堂大笑,仿佛看到了自已初入军营的模样,严肃气氛瞬间打破。整个示范改变以往严肃、程序化的做法,大家不但愿看,而且爱看。

演示进行一个多小时,从新兵连长到新兵班长都感到乐此不疲,意犹未尽。

演示结束,新兵连长起身站立,环视众人,“同志们,刚才,三排演示的新兵班长如何组织召开第一次班务会,我看很好,对三排全体新兵班长的辛勤付出给予热烈鼓掌,鼓掌!”

顿时,掌声四起,杜军心花怒放,兴奋不已,幸福满怀。

新兵连长挥手示意,掌声骤停,“三排成功的演示,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道理,部队管理是严格的、军事训练是严肃的,而方式方法是灵活的,这种灵活就是让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有交流,有互动,有沟通,有共鸣,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新兵管好、带好、带出合格新兵。”

寒风凛冽,号令声声,训练场上,杜军用最标准的队列动作做示范,他希望自己带的新兵都能成为连队的一块“好钢”。

新兵笔直而严肃地站着,作为从“最差新兵”走过来的优秀班长,杜军太了解他们此时此刻的想法。

因此,每隔一会儿他都会让新兵搓搓耳朵,活动活动,但真正训练,他是一点都不会降低标准,钉就是钉,铆就是铆。

正因如此,杜军的兵与其他新兵闲聊时都会自豪地说,“我们班长最好!”

队列训练本身是件严肃的事情,嘻嘻哈哈绝对是不允许的。这一点,杜军心里最有数。训练中他始终把握原则,坚持标准,落实要求,做到时间与效果相一致,过程与标准相一致。

其他新兵班组织训练呼呼啦啦一上午过去了,呼呼啦啦一下午又过去了,人员的动作标准变化不大。但杜军每次训练都有变化,而且这种变化非常明显。

对此,新兵连长十分好奇。他想,杜军是怎么训的,效果如此明显,很有必要让他给全连新兵班长谈一谈经验。

新兵连长之所以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兵都是一样的兵,没挑没捡,入营一周后,其他班的兵站队都发懵,走路不是顺撇送拐,就是转体错向。再看杜军带的新兵走起路来有模有样,集合站队有板有眼,内务叠放棱角分明。如此差别,让新兵连长能不多想吗?所以,他一定要让杜军谈一谈经验。

新兵连长从炮场值班室出来,朝杜军训练的地方走去。

其他新兵班长也在认真组织训练,新兵连长用心观察,总觉得与杜军相比差些什么。不知不觉,人已走到杜军的“地盘”。

杜军见状,立即报告,新兵连长喊了声“稍息”。杜军面带微笑迈步前迎,道,“连长。”

“训练怎么样呀?”新兵连长故意装腔弄调。

“还行,这些新兵训练很刻苦,也很用心。”

“是不是,你加班加点逼着他们训练呀?”新兵连长眼睛斜睨。

“没有,我从来不加班加点。”

“没有?从来不加班加点,训练时间是一样的,为什么你们班新兵与其他新兵不一样呢?”

杜军凝望着新兵连长的脸,笑了笑,道:“连长您不常讲方法灵活吗?我是灵活地运用训练方法,最大限度地提高训练效果。”

新兵连长又问:“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个灵活运用训练方法的?”

“兵与兵的接受能力不一样,训练就像吃饭一样,有的感觉饭菜不对胃口,吃一点就饱了,有的对胃口了可能不够吃,所以,训练时要充分了解每一个人的接受能力、性格特点、心情好坏等因素,根据这些因素不断调整训练方法,真正让能吃的吃饱,不能吃的吃好。”杜军一番哲理加道理的阐述,让新兵连长期待的眼神变的柔和。

他轻轻地搓了搓冻得透红的耳朵,继续问道:“除了你说的这些因素外,其他的还有没有?”杜军双眉紧蹙了两下,小声说,“其他因素?”

过了片刻,杜军紧蹙的双眉突然打开,“有,还有其他因素。这个因素就是荣誉感。”

“荣誉感?刚来这么几天就有荣誉感?”

看着新兵连长疑惑的表情,杜军解释道,“连长,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荣誉感,也就是平时所说的‘面子’,这是个人层面的。老连队常讲,‘进了三连门,就是三连人’,强调的是家的感觉,家的感觉本身就是一种荣誉感,就拿我们新兵一班来说,大家感觉训练没训好,或者其他事情做不好。就觉得拖了班里的后腿,对不起其他战友,就会自己主动训练。我认为要真正做到‘要我训’变‘我要训’,班长本身要做好,让新兵服,要让新兵接受我们思想方法和训练方法,不是一味地命令式强调‘你必须……’如果那样,我认为效果反而不好。”

杜军与新兵连长的交谈在寒风割面的境况中结束,但新兵连长的心里却是热乎乎的,他感到这个兵不简单。第二天晚上,在新兵连军事训练工作形势分析会上,让杜军谈了组织训练的经验体会。

思想一旦被勤奋的人所掌握,思想不再是思想,而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能劈波斩浪,能填山移海。

杜军会带兵,但并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好好带,讲究方法”就能解决问题的,需要用思想的力量去铲除征途上的障碍。

“班长,我睡不着觉,想和你唠唠,”躺在下铺的新兵吴江说。

杜军用关爱地眼神注视着吴江,小声说,“好,你先躺一会儿,等我查完铺回来,咱俩好好唠。”

杜军查完铺回到班里,看见吴江瞪着大眼睛凝视着上铺的床板直愣愣地发呆。他轻轻走到吴江的床边,帮他向上挪了一下盖在军被上的军大衣,轻声道,“怎么了?想家了?”

吴江翻身转面,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说,“班长,我不想当兵了,我想回家。”

望着稚气未褪的吴江,杜军头脑中反复重播着他入伍以后的表现。吴江虽然年龄小,但歌唱得的非常好,当兵前就是地方某迪厅签约歌手,每天晚上只要演出,就收入不菲。因为喜欢当兵,自主报名,家人也很支持。

入伍以来,吴江人聪明,能吃苦,对事物的理解能力和接受能力非常快。杜军十分喜欢,让他担任主抓内务的“班副”。干的一直很好,这是怎么了?

杜军轻声问:“兵当的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不想当了?”

吴江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神情严肃,表述认真地说:“班长,这样呗,我打算私自离队,等我跳出大墙后,你再把我抓回来,然后,你立功了,让部队把我遣送回家,你看怎么样?”

“什么?”你说什么?”

杜军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平时活泼开朗的吴江能有这种想法,能将思想问题隐藏如此之深,他更为自己竟未发现蛛丝马迹而惭愧。

杜军稳了稳神,心稳气顺,语气柔和,反问道:“你认为怎么样呀?”见杜军如此问话,吴江顿感眼前一亮,以为杜军同意他的想法,猛地坐起身子,满怀愉悦道:“班长,我看这样做挺好。”

看着吴江兴奋的神情,杜军意识到,此种想法他已酝酿很久,这兵可真不简单呀!于是,郑重其事地说:“我看一点都不好,仔细想一想,你是谁带的兵?”

吴江说:“班长,你带的兵。”

“既然是我带的兵,你跑了班长有没有责任?肯定有,责任都有了怎么立功呀?再有,到现在都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回家,分明是不相信我,不愿意给我讲心里话;既然如此,如果你是我,你应该怎么做?”吴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委屈地说:“班长,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真不好意思给你说。”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不能说的。我是你的班长,难道还不相信我吗?说吧,有什么事咱们一起研究解决,班长绝对替你保密。”杜军伸出右手小手指示意与吴江拉钩。

“那好,班长一定要替我保密呀!”

“你就放心吧!”

两人的小手指紧紧地钩在一起,使劲地拽了又拽,久久没有松开。

原来,吴江在迪厅工作时处了一个女朋友。

由于当兵离家,不能陪女友逛街,女友寂寞难耐。近段时间,两人之间争吵不断,矛盾频发,濒临危机。听哥们说,女友已经又有了新朋友。

得知此情,吴江怒火冲天,异常气愤,他不愿如此窝囊,无论如何都要脱下军装,马上回家,找女友算账。

在杜军积极主动,耐心沟通,有效引导下,吴江一触即发的暴怒情绪得到了缓解,角色定位清晰,努力方向清楚。

他彻底明白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都不是你的道理。”

在杜军的支持下,他以话聊方式与女友进行了一次“长谈”,问清对方缘由,表明自身决心,他说:“既然事已至此,两人好聚好散。今后,我不会再找你,希望你也不要找我,既然我们不合适,就彻底分手吧!”

见吴江分手决心如此坚定,如此简单,正与新男友打的火热的女友求之不得。二话没说,爽快应允。

与女友分手,吴江如释重负,心境清新。

他充分发挥自身特长,积极参加团里组织的各种文化活动,并在团庆新春联欢晚会上展现自我,高歌一曲,受到了首长和战友们的一致赞扬,成了享誉全团的战士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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