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处的来往行人熙熙攘攘,计时器杆上的道路监视器麻木地记录着一波又一波的沙丁鱼罐头。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人造红路灯,当自己对接下来要进行的行动难以决断时,只需要按照既定设置好的开关前进就好。
人生到底是众多的十字路口,还是永远绕不完的围墙迷宫。
道路两侧行道树粘挂着的叶子被风摇曳下来,随呼啸而过的车辆飘向不知名的远方,虽然不似蒲公英般浮荡于空中,用尽一生寻找落脚栖息处,却在一路浮浮沉沉中摸索,以五体投地之姿亲吻每一方土地。相传盘古开天辟地后,自身化作四极五岳,也许这小小的树叶精灵在祈求化作人形游戏人间。
捡起一片树干卡在道路排水道口的叶子。是普通的樟树叶,略带啃食状、脆脆质感的枯黄身体。这众多的大地随从中又岂止你我这两个不入流的家伙。
白心里悲戚地想着,将这细长的树干衔入口中。
并没有想象中的淡然无味,舌尖触碰得刹那,有种岁月干枯的熏草香。和烟不相上下,不知点上火会是什么滋味。也许点不着,也许哗地一下就烧尽。不过重要的是烟嘴这要多叠加几片,不然可真是薄得要命。
拨开塑料袋子,包子的肉香味儿随着风溜进白的鼻子,直奔入肺。是葱花带蒜猪肉馅的,葱估计也就切了几片,只是扮演个增味的角色。
如今的偏僻街道上(之所以讲偏僻,只是学校处的位置并不是在市中心或繁华地段),无论是在什么时间段都显得孤零零,非要讲究些个区别,恐怕也只在孤单的长长短短而已。
以往自己家镇上老街里,虽说没有现在踩着的柏油马路宽,或许连一半都不及,地上都是坑坑洼洼,一到了下雨天积水就格外讨人厌,迈开腿左右选择落脚点活像是在做跳格子的游戏。
可这些都架不住街巷里赶热闹的人,擦肩踩脚都是家常便饭,你来我往都是礼数周到;可如今这,得在前面讲究个文明二字,最好是保持在一米距离开外,倘若还能碰触身体,也只能得到对方皱皱眉毛的回应以及心底播下的厌恶的种子。
真是可笑——眨眼间。
不知从何时起,领居家的小狗摇身一变,耷拉着长长舌头、青春稚嫩的狗脸变成了同样耷拉舌头、垂下眼睛的状态。到后来,它再也没有出现在最为喜欢的肉包摊前去了。不知道是否是寻找到了别的伙伴一同撒泼,一去不返;还是一去不返。
天气真得是个奇怪的东西,霸道得甚至影响到了别人的心情。一阵风、一道闪电……
也许同样是走在路上的行人里,有刚从医院出来得满怀悲怆的心情——在得知自己得了代偿期肝硬化,而且只是因为自己从事的化工化学工业工作,在感受到走出医院大门时所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后,似已站在万丈悬崖被人一把推下。
也许仅是在酷热的热带丛林中,咔嚓一声从天而降的霹雳闪电击倒大树,顺带擦出爱的火花,燃尽了方圆无数生灵。真可谓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也许会有人知道,也许没有人在意。这只是树,这只是数,还好不是我自己……
从下车那的十字路口走过来也不消多少时间。随着步伐的越走越近,学校边门的影子便逐渐显现在自身眼前。可能在它看来,是白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无数次地走进走出它的身体。
I’msorry。两者之间不可能作为情人。想必是自己没做、也不会做很多很多布偶娃娃,这样天使就不会降临,不会像匹诺曹一样,看着边门慢慢变成一个曼妙的女孩。当然了,如果可以,她会变成一个诚实的瓷娃娃。
白盯着边门一侧挂着的白底黑字校名匾额。
想起新生报到那天。
依旧是天朗气清的夏末时节,索性没有要下雨的态势,不然总是要担负着胸闷的烦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认为能改变世界的激动力。这一切都源自于今天是进入大学的第一天。
自人生最年幼的时段起,读书和考试便成为每个人身上都共同带有的标签,这是在多多少少、万般变化的组合特征中所寻找出的。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只为入殿来。对白来说,前半句要用在自己身上倒也勉强凑合,这后半句倒仿佛像是在挖苦自己。
说起来也是怨不得谁。这话还得从小时候说起。自打小,他就被大人们冠上聪明的帽子,寄托着伟大的梦想。当然,这或许是每个大人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对于小时候的自己来说要想理解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情实属不易,而自己所取得的小小成绩在一定程度上似乎在论证他们言语的正确性,让他们心底里觉得自己的看法并没有问题。
而这是不可能的。每一次考出无法面对的成绩时,失望就会像从打碎的醋罐头里飘出的味道般弥漫开;而接下来,所取得稍好一点成绩时,家长方内心就会得以宽慰,将一切罪恶的根本归结于孩子的不努力,因为他们确实是看到了变好的成效,因而就再次有了希望,再一次说服了自己。
这种畸形的心理折磨和安慰就像无尽轮回般一直埋在心底旋转。
没有经历过像唐三藏一样在取经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但却有着自己的小劫小难——中考和高考。巧的是如师徒四人取经归来时,因忘记大鼋所托之事,被甩下通天河,只得狼狈上岸。可怜的是白没有取得自己的大成佛法,却同样得狼狈收场。
既来之则安之。
没错。语言确实是最能安慰人的良药。儒学的中庸之道便悄无声息地运用其中。例如一方面讲“穷寇莫追”,另一方面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再如“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好马不吃回头草”。
古人吶古人。诚不我欺,诚是欺我。
坐在黑色本田轿车后座上的白,膝盖上摊着深蓝皮革挎包,看着高速公路两侧的目的行程告示牌“唰唰”向后移去。身边是灰色短袖衬衫的爷爷,不时用右手手掌盖住白屈着的膝盖骨,用近乎仁慈的奇怪眼神注视着白——让白误以为自己是梵高的向日葵——那感情好,卖了自己一个,幸福全家人。
车前正驾驶座是阿舅,副驾驶座则是老妈。
这种奇异组合所带来的感觉就像是四人赶上了马,策马奔腾时摔了个狗吃屎。
现在已经是8:46。虽然学校开学时间原则是放宽在两天,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第一天早些时候去,如同等候的乘客拼命地要挤上那不知是否有半米宽门的车,生怕落在后面没有座位休息,只有屁股实打实地粘在座椅上,一根悬着的心才能落到那震来震去的小船上。
一切都很顺利,打自早上起来。因为要携带的物品早已在不久前便已打包好,只要一如既往地检查自己是否忘换了睡衣,亦或是穿上了爹娘鞋(用他奶奶的话来说,鞋子穿错就是“一只脚爹、一只脚娘”)。
几个人都是各自吃了早点。馄饨、榨菜配白粥、片儿川(最爱的汤面)、油条豆浆……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世界上又有多少人会在同一时间做着同样的机械动作,若是单论将这些人拎出来归一归类别,恐怕要比《本草纲目》所记录的草药要少太多。因此没有完全不同的个人,只有出于不同原因行动的自身。
不知道人生的车载导航在哪里,所谓一路行驶过的指向标牌只是自己内心所思之投影。还比十字路口的你,尽管东南西北都有指示,可你早已知晓自己会选择哪条道路;投出硬币时,决定行动的并不是你看到的结果,而是投出的刹那内心所希望出现的结果。
坐在里面的自己看着车外的绿化带,车外的绿化带送着车内的自己。
白想休息会儿。闭上了眼…………
“喂,慕白……慕白!”
白霎时从碎片搜索中脱离开来。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烧坏了。
真想把自己的脑壳打开,使劲揉搓之后再安放回去,如同把脊椎抽离出来,上下左右拼命猛甩拉直之后刻到皮肉里。也许拥有像火影忍者里的君麻吕那般能力也不错,脾气不好的时候就弹射出自己的骨头,看着不爽时便狠狠踩几脚,完事便又能装上去。只可惜……
白正把塑料袋子往嘴巴外吐出去——风顺带想要把他的嘴巴给合上。转头一看,并没有人。索性把身子再转回去,视线拉得更长。除了看到车辆像乐高玩具一样变大驶来,丝毫没有一个人。
“在看什么啊。在这里!”
声音原来是从边门里面传来的。
一个男人跨坐在黑色电瓶车上。两只手左右把着笼头,深绿色的机车中长款夹克上没有多余的花纹点缀,一条笔直的长腿斜搭在地上。头发有些散乱,但看得出不是被风吹打所致,除去飘逸之外就只剩刚从床上爬起一个解释。
是萧介。他的辅导员。两人是好朋友。
看着他把车停在进门的三叉路口。前车轮歪像一边——是朝里的——不是要出去。
白打个哈哈:“我还可以是谁在后面叫呢。”
“从后面就喊你名字的人是有多爱你!”,介抿了抿嘴巴,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