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后,镇级重点初中班解散。郝放和十几位西窝乡的同学一起回到了乡中。
乡中坐落在一片荒凉的老坟地里,校西墙密密匝匝的坟茔,层层叠叠高低起伏,低矮处几乎齐着学校院墙,远处最高的坟地比学校红瓦屋顶还高出一个坟尖。学校操场一片沙地,没有围墙,东操场边缘就齐着农家的篱笆墙。
郝放带着一种郁闷的心情来到西窝中学。见了学校这般光景,正合了他郁郁寡欢的心情,瞅哪儿都觉得和自己做对。
没想到分班的时候,听老师念到自己的学号,竟在班里排到了第3名。刚才还黑云压城城欲摧,霎时又拨开天日乌云散。郁闷心情一扫而光,心里一下子鼓满了激情和兴奋。
然而,他这种悠然自得的心态并没有维持多久。通过几次考试和小测,他发现这个第3名如此华而不实,和乡中的前几名学生一点优势都没有。
在第一次月考的时候,他的名次又一次掉到了第八名。这可是在乡中啊,怎么连普通班的学生都考不过了?郝放百思不得其解。
回家后,看到秦刚闷闷不乐,父亲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秦刚的掩饰也难逃父亲的睿智的目光。他知道父亲又要为他做一番长篇大论的分析了。多半年来父亲在学习上的指点让他茅塞顿开,成绩扶摇直上,他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反感和抵触的情绪。
他索性对父亲说了实情,让父亲替自己诊断。见郝放如此懂事,父亲欣慰的笑着说,“真是长大了,事理明白了很多啊!”停顿了一下,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说开了。
“首先说,在乡中的学生,前面的尖子生的理解力并不比你差,如果你没有比他们更科学的方法,想要超过他们那比登天还难。你的卷子我也简单翻了翻,你的错误不是集中在一两个知识点上。而是对所有的知识点有所了解,但又不太深入,因此在每个大知识点上都或多或少的存在问题。这原因,说穿了还是对知识点理解不透,对知识的掌握不全面系统导致。造成这种局面是听课时有点不求甚解,对模糊的模棱两可的知识蒙混过关,在解题的时候总会似是而非,遇到障碍时往往就靠了运气去蒙。”郝放听着父亲的分析,句句都扣在他的命门之上,切中利害。忙凝神继续听的仔细了。
“当然,改变这种毛病是有点困难。除了要在观念上摒弃那种不求甚解的毛病外,还需要你在听课的时候善于抓住事物的重心,仔细体会道理、原理,理解透彻了才能用好用活。在做题的时候要善于抓住回答项、关键词,善于利用所给条件结合课本所学原理,按照一定逻辑关系找出条件和结果间存在的必然联系”郝放父亲的话很显然越说越专业,越说越深奥和繁琐。但对于郝放而言,这些话虽然抽象,晦涩难懂,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听课要多疑多想多问,做题时会从结果反向思考步步回推,用足条件,多联系课本相关的原理。
显然父亲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理论化的腔调了。忙改了语气说道,“方才说的可能一时你还不太理解,不过只要你有了意识去改正自己不求甚解,能深入的理解知识,你的那些毛病同样能慢慢改好的。”
有一点郝放父亲还没有说明,人与人确实有天赋上的差别,那种敏捷反应,超常的悟性,强悍的记忆在极个别人身上确实与生俱来,这种人我们称之为天才。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些品质会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综合来看各人的天赋都不相伯仲。对于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郝放而言,这些品质没有一项能超凡脱俗,却和常人无异。而他要在60名学生中跻身前5行列,除了靠异于常人的努力和方法外却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当然,人的素质能力是在不断地训练中发展的,一个人的观念和学识,一个人认识问题的深度都会对他的个人发展产生决定性影响。通过科学的后天习得,一个普通人照样可以形成严密的逻辑,睿智的头脑,深刻的思维。当然,郝放父亲对这些道理是不能告诉郝放的,如果告诉郝放他的天赋是多么的平常,无异于给郝放泄劲,增加他前进的负担和压力。
郝放父亲没有将这些天机道破,却和郝放另说了一番话,“我不敢说你是最聪明的,但你绝不是泛泛之辈,你想,哪有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就能在半年内从一个中等偏下的成绩,考到班里的前五之列呢?尤其你具备了任何学生所不具备的学习方法,会学习是学好的关键。你异于常人的这种独特,也并将会决定你成绩是常人无法企及的,暂时落后并不要紧,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你自己才是最独特的存在。”
这些话颇有煽动性,刚才郝放还委顿的情绪,一下子被鼓满了自信的风帆。很快郝放又快活起来。拿起了那些卷子,认真的分析,仔细的推敲。看郝放情绪好转了,郝放父亲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再次返校,郝放显然气色好了许多,神情淡然,眉宇间充满了自足的快乐和自信。接下来的学习,很快就步入了轨道。
原来乡中的老师大多数是代课或是民办老师,多是半路出家,文凭低不说,没有受过师范的正规训练,而且很多还把心思用在家里那三亩二分地上,对自身教学定位的过低,从不深入进行教研。这样的老师教学效果可想而知,郝放刚到乡中的时候,就是过于信任这些老师,老师要求记得、写的他照办不误,其实老师们的作业也好,平时的要求也好,都是兴致所致,为什么留这些?是否是教学重点,这些老师根本就没有认真的斟酌。几年一贯的这样留作业,也不管课本内容有所变化,重点有所改动,考试方向已经与以前面目全非。在月考的时候,用的却是县局的卷子,对郝放这些平时太听老师的话学生就吃了大亏,考试内容中很多都是老师忽略甚至没讲到的知识点,而平时老师强调的那些知识点又没考。原来一直以为自己出了问题,当然郝放父亲一时也没发现其中的缘由。
月考后的一天,郝放值日,正拎了垃圾桶向班外跑,拐过墙角,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只听“哎呦!”一声,“你没长眼……”一声娇喝,喊了半句又生生的咽了回去,抬头望时,竟是镇中时的同学晓红。
晓红满脸通红,满脸羞愧之色,“怎么你也在乡中?你没考上县班吗?”
郝放也是满脸惊奇之色,没有回答晓红,却反问道,“你不是到县附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在那儿想家,成绩又跟不上趟”晓红说的倒是合情合理,但里面却另有隐情。
晓红在升级考试的时候,比郝放还少40分,比县班划线少了50多分,按理是不能到县班的,但她舅正好刚刚调到县一中当了副校长,和初中班一句话就做了一名插班生过去了。原本,晓红也有那种在县班做后进生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秦刚使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中呆下去了。
在暑假的时候,秦刚百般乞求晓红做她的外语老师。在秦刚家秦秦母在,秦刚倒也老老实实,只要秦母离开一小会儿,秦刚就开始眼色迷离,一个劲儿的盯了晓红看。起初晓红以为秦刚就是单纯喜欢自己,她倒也心下乐意他的好感。但有时他手脚却不老实了,借口问题故意碰碰她的手,挨挨她的肩。见到他的轻薄举止,晓红就正色警告他,如果再这样就不给他辅导了,见晓红嗔怪,秦刚就收敛了轻浮的举动。但他的贼心不改,总觊觎着合适机会对晓红下手。
那天秦母去赶集,他也把晓红的小表弟支走。屋里屋外只剩他们两人,一下子色胆大涨,猛的就把晓红抱住,晓红哪里肯依,却奈何她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就在她崩溃的边缘,小表弟突然闯进来她才免遭毒手。
在县附中,那场篮球赛后,秦刚的身影似乎无处不在,操场上总是有秦刚的身影成为人们的焦点,回到宿舍还有女生们谈论秦刚的神勇,语气里充满了崇拜。晓红本来就被学习搞的焦头烂额,此刻让他心有余悸的秦刚又无处不在,让她心烦意乱,几近崩溃。于是找了借口就让他舅帮着调回乡中了。
当然这里面的隐情郝放当然不会猜到。听了晓红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他对她也说道,“我也感觉有些奇怪了,在咱们镇中的时候,我学的挺顺的,怎么到了乡中了反倒还落后了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乡中老师水平就是比不上城里的老师,他们讲课的水平和人家简直有天壤之别了。”听晓红这么说,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一直从自身找原因,总是反思自己的问题,却从没有怀疑过老师。这次自己学习上的问题就恰恰太听老师的话了,这乡中可不比镇中和县附中,连老师的水平都是业余的。或许父亲有意回避这些,毕竟回到乡中已经让郝放沮丧了好多,如果让他明白老师这层差距,岂不让他增加了一层坏情绪呢?凭父亲的那种心智,这一层他是绝对能看到的,但这次点破的却是晓红。
晓红显然对郝放还充满着那种崇拜呢。“你竟然在这里还退步了?我倒有点不敢相信了,你在学习上是很有一套的,这次考试算不了什么,我倒觉得你肯定能赶上去的。”
没等郝放接话,晓红又说,“以后我还要多向你讨教呢,和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啊!”像是恭维,却发自晓红的肺腑之言,戏谑中含着真实的崇拜。
说完,不等郝放答应,就急匆匆的追赶同伴回家去了。
望着晓红的倩影,一时发呆,半天没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