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是?每次从二楼过,哎呀,我的亲娘呀,那脂粉的味儿香臭香臭的。我家石头天天在都隆街拉活儿,眼见着那个女人天天上不同男人的洋车,那小腰身扭的,一看就是个下作东西!”“可不是嘛…。你说,好端端的姑娘家,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做什么不好…。不过,话倒是也说回来,那样不是来钱快么?”…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肥胖的身子完全将楼梯遮了个严实,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抬眼看着她们眉飞色舞,我冰冷地清清嗓子:“两位大婶儿,借过!”
交谈甚欢的两人这才佯装看见了我,假模假样地挪下楼梯:“挡了谁不好,挡了这么俊的姑娘,真是造孽!”“是呀,这楼里还真是出人才,人家啊,可是上洋学堂的!”…。。我不再理会,一路小跑地上了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被这么明目张胆地堵在楼梯上。这些女人真不知是太爱嚼舌头,还是天生爱看笑话,尽管我总是沉默以对,她们还是不依不饶。眼不见为干净,看不见听不到,管她们怎么说。
巷子里漆黑一片,这对于微微夜盲的我来讲添了些困难。还好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年,靠着墙边一步步朝着巷口的灯火走,好一会儿也就出了巷子。站在人来车往的街边,我一时犯了难。连着几****都去PARIS问过杜香姐,她说姐姐跟着一个粮商出场子还没回来,这会儿正是PARIS最红火的时候,我去了未必能遇着杜香姐,而且依着我对姐姐的了解,出去跑场子之后她一般不会急着回去上工。丝毫理不出头绪,我靠着笔直的粗木路灯杆子不停向两边张望。
盛夏的夜谈不上凉快,白日里的热气一波一波从地面散出来,我的脚板也沾了热气,背上渗出薄汗,有些难受。张望了一会儿,我垂着眼帘有些懊恼。平日里不是最多两三天么,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的…。
“哧!”一声尖锐的声响传来,我下意识抬眼,就看了一辆纯黑色的洋车在面前停了下来。心里一喜,我眼里闪烁着笑意,该是姐姐回来了吧。眼巴巴瞅着那辆擦得幽亮的车子,那车身的样子在这极度西化的临州城并不多见,光看那几个刻着“London”字样的车轮子,也晓得值不少钱。迟迟不见车门打开,我也不敢贸然靠前,耐着性子观望。
透过车窗我自然看不清里面的人,只是听着车子不疾不徐的“突突”声,跟这辆昂贵的洋车打着哑谜。已经很长一阵子了,车里依然没有动静,我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旁人在暗处,而你在明处,没有人下来,也没有停车的意思,就算我想破脑袋,也得不出结论。甩甩头我继续向两边张望,想来是我多心了,说不准人家只是醉了酒或者是停在街边等人罢了。
“突突突”的声音骤然急了一些,车子向都隆街开去,道旁的树荫偶尔遮住车身,一条条的树荫像是伸出的鹰爪,一段一段的打在车上。看着车子消失在拐角,我才松了口气。怪事儿年年有,今天还真是让我赶上了。
“突突”有一阵洋车的声音扫过来,我扭头一看,另外一辆车子停了下来。车子染了些灰,车身比刚才开走的那辆短了很多,看着就掉了许多身价。车门迅速打开,修长白皙的大腿顺着车门踏了出来,墨黑色的旗袍一直开到大腿往上一大截,黑皮的高跟鞋越发衬着脚面白皙,果然是姐姐。她看了我一眼,不作声地转身,纤细的腰肢灵巧地扭动着,消瘦的脊背微微弯曲对着车里的人嫣然而笑:“王老板,我到家了。改天得了空再来找我,咱们啊再好好过两圈儿!”顺着她的目光向车里看,我看到了坐在后排的那个男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满脸的褶子,精瘦而枯朽,只是越过姐姐投向我的目光里是再明显不过的意味,猥琐的模样让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