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喧嚣渐渐消退,浓浓的夜色从玻璃窗透进来。沈树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怎么也睡不着,担心、害怕、迷茫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他心头。他觉得自己像被装进了一只口袋里,口袋越收越紧,压抑憋闷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打开床头边的台灯,这一束微黄的光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似乎也驱散了一些他心头的黑暗。他起身把房间里的几盏灯全都打开,照得整个卧室像白昼一样。在这刺眼的光亮里,他蜷缩在被子里,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墙壁出神。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沈树才终于渐渐睡着了。
睡了还不到两个小时,沈树就被一阵不轻不重地敲门声吵醒了。他披着一件外套,惺忪着睡眼打开了门。
“吵醒你了吧。”张雪看着沈树脸上的倦色充满歉意道。
沈树摸着自己的乱发,摇摇头表示没事,问:“怎么了?”
“来了个人,说是找你的。”张雪解释了来意,看他身上单薄,提醒道,“你先把衣服穿好再出来,别冻着了。”
春天的早晨还是颇为阴冷的,沈树很听话地穿好了衣服,出来见到了坐在客厅提着小酒瓶的沈永灵:“你好,你找我什么事?”
沈永灵深夜十二点整就来到了沈树家门前,他就着小酒在这阴寒的夜里在门口坐了近八个钟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也不知道自己来了为什么又不愿进门。或许他知道原因,只是不愿细想。有时候,想得多了、深了,会疼。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早上张雪出门买早餐才被请了进来。
沈永灵细细打量着沈树的容貌,连灌了好几口酒才把心头的复杂情绪压了下去:“我叫沈永灵,是你父母的故人。”
沈树听到他与自己的姓氏相同,又见他神色身材复杂,不禁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沈树又尽量平稳的声调问:“你是我什么人?”
沈永灵被他问得一怔,随即想到了他的话语里的意思,淡淡道:“虽然咱都姓沈,但我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语气里充满了嘲弄,只是不知道这嘲弄是对着沈树还是对着自己。
沈树听到他与自己没关系心里既有些轻松又有些失落,稳定心神,问:“沈叔叔好,不知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都说了我跟你没关系,干嘛叫我叔叔,谁许你叫我叔叔的?”沈永灵大声质问着,表情厌恶而狰狞。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张雪忍不住护起了自己的弟弟:“这位先生,你说你是我爸妈的朋友,那小树叫你声叔叔有什么错?”语气生硬且带着怒气。
“哦,是叔叔不好,吓到小侄女了,叔叔向你道歉。”沈永灵的暴戾来得突然去得也很迅速,转瞬间他脸上已经一片温和。
“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沈树觉着这突然上门父母故人很是奇怪,甚至隐隐间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敌意。
沈树对着沈树明显没有对着张雪的温和,冷淡回道:“你身上发生的事我可以给你解释,我跟你是同一类人。”
“我和你是同一类人”这句话张凌风也对沈树说过,看来这个沈永灵确实是父亲的朋友。但此刻张雪在场,沈树很是顾虑,并没有接他的话。
沈永灵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淡淡地说:“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沈树说完便作势欲走却被张雪拦住了:“小树,我看他不像好人。”看来沈永灵刚刚莫名其妙的暴戾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沈树知道张雪是关心自己,但自己实在没办法向她多做解释,只好撒谎道:“他确实是咱爸的朋友,我小时候见过的,只是时间就了我忘记了。你放心,我跟他出去没事的。”
张雪看沈树打定了主意要跟那人出去,心里虽然还有些担忧,但也不好阻拦,只是在他临走前轻声道了句“小心”。
沈永灵带着沈树上了辆出租车,然后车子七拐八绕地在一个有些年岁的大宅子前停住了。沈永灵付了车费,也不管沈树,径直下了车朝前走去。沈树暗骂了一声,默默地跟了上去。到了那个宅子有些褪色的朱红色大门前,也不用沈永灵敲门,那门便自动敞开了。
沈永灵似乎心情好了点,侧身对沈树说道:“小子,进了这道门,今后可就有你受的了。”沈树也不理他,径自走了进去。
“嚯,脾气还不小。”沈永灵边说边迈开步子想赶到沈树前面。看着前面的那个瘦弱背影,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他再也见不到的的影子。
沈树刚一进门,便见到了一面磨砖的影壁,影壁的正中央是一个大大的古体福字。绕过影壁,映入沈树眼帘的是合院中间是庭院,庭院很宽敞,中间莳花置石。沈树只认出了几株海棠,刚刚开出红色的花骨朵,离得近了,有一股淡淡地清香味。走廊旁边有可颗老槐树,羽状复叶的遮掩下有星星点点的小白花。老槐树下有五六个身着围裙的中年妇人在扯家常。他们先生诧异地打量了沈树几眼,然后冲沈永灵打着招呼。沈永灵冲着她们点点头,接着对着前面的沈树说:“沿着走廊往前走,进北面正房。”沈树依言沿着走廊走到了正房当中,这房中空荡荡的,除了四面白墙什么也没有。沈永灵在他后面进了屋里,走到了一面墙前,也不知他按了什么,那面墙就从正中间向两边分开了。沈树仔细一看,原来那么墙就是电梯门。
四合院正房专门放电梯,不得不说这设计真是够奇葩的。
众所周知,四合院就一层,电梯显然不可能往上走,看来这看着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地下别有洞天啊。约莫三分钟左右,电梯慢慢停下了。沈永灵对沈树微微一笑,冲沈树作了个请的手势。
沈树心里虽然忐忑,面上却不表露,小心翼翼地迈步走出电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这里样样都有。再往里走,拐了个弯儿,沈树就见到人了,他们有的练剑,有的耍刀,还有舞枪,总之五花八门全是练武的。
沈树回头颇为兴奋地问沈永灵:“你们是开武馆的?我是不是你们找了许久的传说中的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
沈永灵看都没看沈树一眼,走到一个正在教人练拳的老师傅身边,颇为恭敬地说了几句话,那老师傅便放下手里的活儿,朝沈树走来。
老师傅大概六十来岁,穿着一身丝绸盘扣太极服,浑身没有什么肉,显得很精瘦,脸盘黑黑的,短短的花白胡子却特别精神,那一对深陷的眼睛特别明亮,尖利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沈树看着这老人越走越近,心里没由来的害怕了几分。
老人走到沈树面前,细细地打量着沈树,“你就是沈树?”
“恩。”沈树点点头。
“既然已经觉醒了,那你便是我隐者协会的人了。”老人又转头对沈永灵说,“永灵啊,人既然是你领回来的,那你便负责教吧。”
“会长,我……”
老人打断了沈永灵的话,淡淡道:“谁是接引人谁就是导师,这是传统,难道你忘了?”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这个传统沈永灵没忘,他对沈树情感很复杂。因为当年的事,他有足够的理由怨恨沈树,他甚至一度想杀他;可如今却是他把沈树早早地接引回来,他如此在意他的原因又是什么呢,别跟他说什么血脉亲情、故人所托,这些他是统统不在乎的,也许唯一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吧。
她走了十七年,他也废了十七年。
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哪怕,只是假装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