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
宫外惊雷裂空,风雨飘摇。
瑶姬孤独地站在兰台宫,一道冷澈平静的目光望着长空。云曦惨死,可连日来,她就连云曦的尸首都找不回来。瑶姬当然知道是王后做的。所有人都知道是王后做的。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王后只不过是想借云曦,给她自己提个醒而已。
云曦。
似能望见她的模样。
瑶姬望着夜空,沉沉道:“对不起。”
站在一边的紫嫣连忙给瑶姬披上厚厚的披靡,低声劝道:“夫人,这里夜黑风急。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前不久您刚刚被王后罚跪三天,身子骨越发虚弱,实在不能再受凉。倘若云曦姐姐在天有灵,她一向敬您知您,肯定不会责怪于夫人的。”
“就算她不责怪我。”
瑶姬满脸愁绪道:“我也不可能原谅我自己。”
她回眸望着紫嫣。
二八年华,精致模样。这样的紫嫣若再重蹈云曦的覆辙,瑶姬依旧无能为力。于是,瑶姬凤眸轻掠,淡声道:“紫嫣,在这后宫中,你最喜欢什么活计?烹饪?女红?药理?倘若我现在去和大王说说,你定是可以被分过去的。”
紫嫣不解道:“夫人……”
瑶姬轻叹一声:“你不要再跟在我身边了。”
紫嫣立刻跪在地上,瑶姬不再理会她,直接向内殿走去。她沉声说:“不要跪我。我若连保护你生命安全的能力都没有,还有何颜面留你在身边伺候呢。”可紫嫣是个生性倔强的姑娘。就连第二天,瑶姬起床洗漱时。紫嫣依旧跪在原地,纹丝不动。
瑶姬微微蹙眉。
紫嫣却早已经哭红了双眼。
想了想,瑶姬的心中一动:“那好,紫嫣,我不勉强你。现在你去叫女医辛过来。就说我的身体不太舒服,希望她能帮我开几味中药材。”紫嫣这才面带笑容,连忙起身跑出去。瑶姬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心神却更加凝重起来。
丹皮,桃仁,南星。
瑶姬缓缓放下手中的药理书。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些药恐怕很难会让自己怀上胎儿。倘若她永远没有****的威胁,既然瑶姬自己再受宠,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祸。这样,至少她不会再连累那紫嫣的性命。而王后也有时间和精力集中对付李环和熊悍母子。
女医辛很是担忧。
瑶姬俯望桌上的药材,安慰道:“无妨。”
药材被紫嫣放入沸水中。
女医辛不解地问道:“夫人,下臣在楚宫行医三年有余。素来听闻后宫中的嫔妃为求子而花样百出。可不曾想,夫人您竟要反其道而行之。这又所谓如何呢?更何况,无病而久药,肯定会伤及夫人的身体,作为医者,还劝夫人能细细思量。”
“如何思量?”
瑶姬凝望着窗外的一枝桃花:“纵使我百般思量,千般思量,又能何用?古往今来,这宫中究竟又有几个宠妃能善始善终呢?如今,大王虽然仅有三位公子。公子启,公子悍,公子犹。可他们三个却都已经快要成年而行冠礼之仪。尤其是住在九重台的太子悍和其母环夫人。谁又不是成天在盯着我的肚子呢?”
细雨缠绵。
而宫外的景色独好,林间桃花,三两枝。远远望去,竟是一片灿烂。桃影蝶光,星雨晶莹。瑶姬贪恋地望着那些桃花飘絮。终归她还是选错了。仰或是,楚国的东皇神祖就从未给过她选择的权利。那宫外的天与地。从此与她,山水两重重。
“紫嫣。”
瑶姬轻声道:“将女医辛送回去。”
紫嫣听从瑶姬的吩咐,将女医辛一路送出兰台宫。就在女医辛一路顺着花园,准备折返自己当差的太医院时,却好像有人正在守株待兔。魏霭正在后花园中赏扶桑,她聘婷袅袅地走过去,笑意盈盈道:“脚步这般匆忙,女医辛是想去哪里呢?”
女医辛停住脚步:“下臣回太医院。”
魏霭手拿一枝扶桑花:“那你刚才又去了何处?”
女医辛犹豫片刻,********道:“刚才兰台宫的瑶姬夫人身体抱恙,就吩咐下臣进宫探望。瑶夫人的身子骨本就不好,又连续在雨中跪罚三天。连日来,高烧反复。下臣尽医德之本分,给夫人用了些车前草,甘草根,山楂,小白菊等清热解毒的药草。”
魏霭提高声调:“她只是高烧?”
女医辛双目微垂,回道:“不敢欺瞒魏夫人。”
魏霭将手中的扶桑捏碎,一手的红色花汁,她嘲讽道:“可是我刚才听女医葵说,你用的可不仅仅是刚才的那些药而已。那些丹皮,桃仁,南星都是用来做什么的?”魏霭走至女医辛的身边,威胁道:“你想知道云曦是怎么死的吗?”
女医辛惊慌失措道:“下臣不想。”
魏霭的依旧散漫从容。
“最近似乎又至梅雨时节,就连楚宫中都雨水纷纷,连绵不断,连护城河的水位都高了几分。”魏霭优雅地抚摸发簪上的步瑶,柔媚轻挑地说:“那你说说看,这宫中失足落水,溺水而亡的人,最近是不是也只会越来越多呢?”
“夫人饶命!”
女医辛立刻下跪恳求。
魏霭却冷眼地斜望着她:“你最好从实招来。”
女医辛为求自保,只好将兰台宫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魏霭。在楚宫三年有余,魏霭的手段和位份她是十分了解的。虽说她学医的目的是救人,但前提也必须是活着。魏霭逐渐眯起狭长的丹凤眼,双眸中却闪过一道精锐的光。
她不耐地挥挥手。
女医辛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退走。
魏霭沉思片刻,她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侍女铃兰吩咐道:“铃兰。现在你就想办法将此事透漏给大王身边的大监吉安知晓。你还要尽可能地把瑶姬的食物中被下药一事推给王后和环夫人。就说,这就是瑶姬日日受宠幸,却始终不孕的原因。”
铃兰点点头:“是。”
她迅速地顺着小道走出去。
魏霭望着满枝的扶桑灿烂,嘴角边浮起一丝轻笑。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王后虽然以不敬先王的名义惩罚瑶姬下跪三天,但楚王元的心中早有不满。因有着先王的名头,他只好隐忍不发。但这次,关系到后嗣的绵延,关系到江山的传承。她倒真想看看,那秦国不可一世的公主和楚国一言九鼎的大王该如何斗法。
看热闹嘛!
当然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果然,还不到傍晚时分,天边残余霞光。楚宫中,一批训练有素的乘广禁卫军就已经将王后所居的高唐台和环夫人所居住的九重台团团地包围起来。而这批乘广是楚王元的直属禁卫军,是精锐的精锐,政治可靠,军事强悍。
一片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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