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马车绑在了一颗花蕾长在树干的大树上,与钟梦缘一起敲响了维维安尼家的门。正正方方宅院底部,宫殿一样的锥形屋顶,还有大量的方形窗户,这所府邸已经踏入了文艺复兴的风格。让维维安尼的宅子与四周有着与别不同的除了装潢,还有算得上宏伟的面积,从外面看,足足够十几人一同在这里居住。
但这宅院的窗户全都被窗帘所遮盖,只有宅院内的光透出一丝到花园之外,证明里面还是有活人的存在。连连敲了数分钟,才有人为我们打开了宅院的大门。但她并没有将门完全打开,只是露出一条小缝,让她那一双无神的眼睛能看得见我们。
“谁?”
“皇家炼金术师,艾萨克·牛顿。”我按照绅士之礼,深深一鞠躬。
“不认识。”说罢,她就想把门关上。
“等等!我不是坏人!”我将手深入门缝,随后便听到手骨在悲鸣。那妇人毫不犹豫地试图关门,完全不管我被夹在当中的手指。她用力地顶着门,不让我有任何突入的机会。
“缩起你的手,我们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想要?我们没想要什么,只是想问维维安尼老师一些问题。这里是维维安尼老师的家么?”
“是,但他不会见你的,也被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我的问题真的很重要,它关乎我整个人生!”
“这也与我无关。”
那妇人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冷漠得让我感到心寒。我的手此刻还被夹在门缝边上,正所谓十指痛归心,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恰好让我演出一把苦情戏。
我啜泣着,跪倒在地,试图对她的良心进行了一场无情的鞭挞:“亲爱的夫人,你知道么?我的问题关乎我以后数十年的人生!你这样拒绝,等同于将我带上一个充满毒蛇猛兽的火山口边,不理会我的哭叫,不理会我的哀嚎,狠狠地,毫无怜悯地将我用脚一伸,踢到滚烫的岩浆里头。看着我的尸骨,被血红的炎火彻底吞噬,你这样做于心何忍呢?再说了……”
“好好好,行了,你别跪着我了!看着就觉得糟心。我进去问问老头子,他应诺之后我才让你们进来吧。”那位妇人终于起了恻隐之心,大概她也知道,抱着必死的决心进入这个塞拉特小镇,那肯定是比生命更重要的问题。
她将门稍微张开一些,让我缩回手,然后便轻轻关上了门。等待的时间出乎意料地长,我和钟梦缘也听不到宅子里面传出来任何声音。甚至令钟梦缘一度觉得我们受了欺骗。
“你说,她是不是睡着了,想让我们在外面站一晚上?”
“怎么可能,我们算得上是宾客吧?谁都不会让客人这样站在外面,这里又不是林肯郡,他们难道还怕我们传染他们疾病?不不不,我们才应该怕被他们传染‘恶魔’吧。”
“要是‘客人’的话,她最起码让我们先进去坐下,再去问维维安尼老头见不见我们吧?”
“没准老头子就在大厅里,那夫人不敢让我们进去呢!”
“要是在大厅,随便问几句不就好了?”
“或许老头很顽固呢?”
“顽固?大闹大吼这里能听不到任何声音?智障!”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是好像,就是很有道理!”
钟梦缘斩钉截铁地说着。就在此时,在我们面前那一扇涂有黑漆的木门猛然打开,那一位面色苍白的妇人的容貌终于完全展现到我们的眼前。苍白、消瘦,耷拉着脸,在这样一座尚属豪华的府邸上,走出来这样一位夫人显得有些不搭调。
更何况天蓝一色的连衣裙,脑袋后还扎着两条小辫子,这位年近四十的夫人如此努力地扮演少女显得无比违和。
“别看了。”那妇人没好气地憋了我们一眼,“这塞拉特小镇上的人只能靠外部的供给才能吃得上饭,我已经好久没有打扮过,这样接待客人确实是很失礼。”
“没事,这也是没办法的。”我赔着笑脸,跟她一起走入屋内。壁炉烧得正旺,客厅家具杂乱,仿佛已经很久没有收拾过,桌面上摆有三个杯子以及一壶开水,连常用招待客人的热汤、葡萄酒也没有。
一名老人正坐在壁炉旁,他穿着蓬松的睡衣,紧紧闭上双眼。想必,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就是维维安尼,那名著名的数学家。
“维维安尼先生你好,我是巴罗教授介绍过来,名叫艾萨克·牛顿。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安妮小姐,我们不请自来是想问先生你一些重要的问题。”
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与钟梦缘坐下,那妇人则坐在我们的对侧。我们都在等待维维安尼的第一句话。许久,他才睁开眼睛,看着我,缓缓说道:“你们找我这位年近百岁的老头有什么事情么?”
“想要从先生处获得一些情报。”我用眼睛看了看坐在我对面的妇人,意思很简单,我接下来要问的事相当机密,不方便其他人听到。
可是,维维安尼摇了摇头:“无妨。我想,你要说的事,她也知道。”
“这……咳咳。”我先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上半杯,轻了轻嗓子,生怕维维安尼预计错误,实际一听是关于“哲人石”就暴怒着轰我们走。咦?水暖暖的,像是准备已久,放置成刚好的温度。我带着疑惑将杯子放下:“我想问的是,关于哲人石的情报。究竟哲人石这种东西如何产生,制造者又是如何才能用炼金术操控灵魂?我的老师巴罗说先生你以前与伽利略有过一段交情,也一同研究过哲人石这种物体。我想,他应该没说错吧?”
结果他出乎我意料,无比平静:“恩,原来如此,也的确如此。巴罗他,现在过得还好吧?”
“他现在身体很健康。也托你的福,他现在在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教授数学和炼金术。”
“那就好,不像我要在这样的小镇里面等待死亡。说吧,你想用哲人石做什么?你既然要问哲人石,我也不得不问你的目的,相必你是理解的。更何况我这样将死的老头,怎么也暴露不了你的想法。毕竟这个塞拉特,从法律上,已经不允许出去了。”
他毫不忌惮,将现在自己的处境完完本本地说了出来。可我并不能说是要穿梭时空,只能旁击侧敲地糊弄过去。
“我啊!只是凭着对炼金术的满腔热血和热爱,了解炼金术的全部,了解真理的全部,这就是我的目的。我没有任何不良的想法,像让自己变成隐形侠去偷窥,变成快速侠去盗窃,变成穿越者去改变世界,这种想法完全是没有的。”
维维安尼听了,爽朗地笑着,就像一台音响在轰鸣。
“好,我相信你。”他如此说道,目光却不像信任,更像是“知道”,本来就“知道”我的目的。“那我就花点时间,跟你讲解我所知道关于哲人石的所有知识。”
正如他所说,在随后的时间内,他毫无保留,将所有关于哲人石的情报都教授给我与钟梦缘。我耐心地听讲着,心里却有些疑惑:与一名素未谋面的人真能讲出这种属于“禁忌”的炼金术?
而且维维安尼还向我讲出当年他和伽利略是如何进行哪些惨无人道的试验,虽然在他口里,那种屠杀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为了炼金术,为了哲人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多次讲到这样一点。最后,这场讲解和平结束,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快接近深夜时分,我和钟梦缘也只好暂且告辞,维维安尼还像刚见面时一样慈祥,甚至指出一间他认为较好的旅馆,千叮万嘱让我们去那里暂住。
刚踏出维维安尼的前花园门口,那股不祥的感觉再次弥漫到我的心中,我回头看着的宅邸,这间已经属于文艺复兴风格的房子比起四周的平房,显得相当雄伟,根本不像是两个人所住的房子。
“怎么了?”钟梦缘走在我的身旁,问道。“你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么?”
“恩,总感觉维维安尼在对我们隐瞒什么。”
“我觉得嘛,在那宅子里,不止那两个人。”
“什么意思?要是说房间空间大的话,我觉得可能是一大部分是炼金房。”我本能地寻求着合逻辑的答案,结果钟梦缘注意到的并不是我想的方向。
“不是那样的事情。你想想看这一整晚的过程,从开始拖了那么长的时间,到最后我们见到维维安尼,他还是在客厅里,而且对我们的到来,完全不抗拒,没有一点预想中那种顽固。”
“那又怎么样呢?”
“所以我就说不止那两个人。”
“你是说……他们在那段时间里,根本不是询问维维安尼的意见,而是在隐藏房间里的一个人?”
“我猜测而已,你没有觉得还有另一处奇怪的地方?”
“奇怪?”
“一位盛装的夫人,不到四十岁,虽然没有化上浓妆,但从我们看见时,就已经是迎接人的模样。另一位老头子穿着睡衣,接近百岁,看似毫无迎接我们的热情,实际上却有问必答。喂!笑什么!你个白痴!差了几十岁也未必是你想的那种猥琐的东西!”
“别打,疼……你说你说,请钟梦缘大人继续说。”
“我觉得,夫人像是在早前迎接过一位贵宾,而维维安尼则是为了让我们觉得他已经入睡,圆那个‘询问’的谎,穿起了睡衣。这样一来,不和谐处就暴露了出来。”
“两人不相符的态度么?”
“不,桌面上的三杯水。迎接我们只是突然而来的事件,从我们敲门到进入房间不到十五分钟,水温不可能准备得那么好,能恰好喝下。这个塞拉特镇除了日常补给,没有葡萄酒那些奢华的饮料,那开始大概是准备给原本的‘来宾’,恰好我们打断了他们。”
没错,三个杯子,看似是准备给我、钟梦缘还有那位夫人,实际上十分不合理。换个思维想想,夫人、维维安尼、以及那个神秘客人,才是恰好使用那“招待”的人数。
“只是,到底是谁那么神秘,不愿意看见我们呢?这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懂,所以没在那里拆穿他们。”
钟梦缘那小脸庞苦思冥想,像个小孩子在思考他的假期作业,我忍不住笑了。
“答案只有一个!”
“屁!别装!你以为你是死神小学生么!”她又没忍住忘我屁股处狠踹几脚,幸好没用多大力。
我闪过最后那一下,对她说:“别闹!现在可是推理时间!我还想拿出我的蝴蝶结领带呢!你静下心来想,不愿见皇家炼金术师——艾萨克·牛顿的,必定是认识我们的人。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与我们相识,又知道哲人石的人有几个?就那么几个吧?最重要的是,谁与维维安尼能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是说……”
“没错,伽利略·伽利雷。那个男人正藏在维维安尼的宅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