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阳光肆意挥洒,林间山坳出乎寻常的平静。
离山坳不远处的一座半山腰上,一名身穿破烂衣衫的少年嘴角叼着根狗尾巴草躺在地上,少年皮肤白皙,略长的刘海下是一双狭长的双目,阳光照射下,使得他不时的眯缝起双眼,随后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十六岁了,不知不觉,我已经十六岁了,没想到年龄越大身边反倒没有了朋友。”少年坐起身,目光向着山坳中的村庄看去。
“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终有一日必定让你们后悔曾经如此对待过本小爷。”少年嘟囔一声,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地,随即又是一声苦叹,满脸苦恼的躺在了原地。
少年正是古阳,从被遗弃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六年,当年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经成长为一名英俊潇洒的少年,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反倒越来越苦恼。
从小就生活在村里,古阳自然早就从别人嘴中听到自己是爷爷张猎户捡来的孩子,所以被同龄人骂做野孩子早已是家常便饭,不过若是仅仅如此,性情豁达的古阳还不至于如此愁眉苦脸,他真正的苦恼源自另外一件事。
十六年前,他被张猎户捡到的消息第二天便传遍整个村落,村民争先恐后的来看他,由于生的很是漂亮,外加从小便懂事,村里许多长者对他也是极为喜爱。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美好都再不复返。
山坳里的村庄,住的全部都是猎户,靠打猎为生,自然要与野兽打交道。
以前村里组织围猎,进入山林不需十里便会有大收获,但是自从古阳来到了这个村子,这个距离竟扩大到了二十里,而且随着古阳年龄的增长,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起先村民还不以为意,只当是野兽受了什么影响,向着深山内收缩了势力,但随着古阳每增长一岁,以村子为方圆的野兽竟跟着向后退上一里,而且自他来到此处,以前经常发生的野兽袭村事件居然再也没有发生过,村民终于开始对这件事起了疑心,但也仅仅是怀疑,毕竟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大家也只是在茶余饭后抱怨一声罢了。
直到古阳六岁那年,猎户们从山里捕获了一只野猪带回村子,这一切都开始跟着改变。
起先,猎户们将野猪捕获,那畜生还拼死抵抗,但随着离村子越来越近,它却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踏入村子时,更是满眼恐惧,温顺的如同一只家猪一般。
当时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故意将野猪带到了古阳家门口,年幼的古阳听说村里捕来了野兽,兴奋的出门去看,结果吓得那只野猪一阵抽搐,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这一下可炸开了锅,从那时起,不时有猎户从山里抓来些野兔,山鸡带到古阳门前,无一例外的与先前那只野猪一个模样。
从此,张猎户家捡来的那个孩子是个妖孽一说,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在村里不胫而走,曾经对古阳和颜悦色的长者们再没了往日的笑脸,那些一直与古阳在一起玩耍的伙伴们也听了家里大人的话,离古阳越来越远。
一个六岁的孩童,从记事起,所见皆是厌恶与嫌弃的眼神,若不是张猎户在村子里还有些威望,古阳恐怕早就被赶了出去。
十六年过去,古阳身边除了张猎户,再无人搭理,走在村里,到处都是刻薄的嘲讽之声。
别人家的孩子十六岁都开始跟着进山打猎了,而古阳却只能天天闷在家里,没办法,他走到哪里,哪里的野兽就退避三舍,他若是跟着去打猎,恐怕村里人早都饿死了。
轻叹口气,古阳吐出嘴角的狗尾巴草,抬手遮住耀眼的阳光,轻声自责“听爷爷说,现在要进山四十里才能有所收获,都是我的错,害大家这么辛苦。”即使面对村民长期的刁难,天真的古阳也从未真正怨恨过,只是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你也知道这是你的错?那你怎么不去死?”古阳话音刚落,一道满怀怒气的吼声从他背后传来。
古阳一惊,翻身而起,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根根拇指粗细的麻绳,还未等他有什么反映,便被撂倒在地,五花大绑。
用力的挣了几下,古阳彻底放弃,这是绑野兽的手法,他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的。
“你们要干什么?”看着围在身前一脸不怀好意的数十个村民,古阳心底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难怪今天村里这么安静,本以为他们进山了,没想到却到这里蓄意谋害小爷。
“干什么?哼哼.你自己不知道?”村民闪开一条路,迎面走来四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古阳认识他们,都是村里的长者,在村中颇具威信。
古阳看着来人心中一突,暗道不妙,平日里这几个老头见一个都难,今天联合前来,定不是什么好事,心中虽然嘀咕,但面上依然笑道“呃.原来是几位爷爷,你们这是干什么?都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样多不好,都绑疼了,还是赶紧松开吧。”
“松开?松开让你继续害人吗?”四人中间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愤怒的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怒道“还不都是你这个妖孽,让四周野兽不停的往深山里收缩,那深山里有数不尽的凶猛野兽,但是为了生存,我们却不得不深入,结果却遭到了野兽的围攻,我的大儿子,昨天死在了山里,都是你这个混账害的。”
“什么?”古阳一惊,山羊胡老者姓秦,被村民拥护为村长,而他的大儿子,乃是村里猎户队伍的队长,在村里打猎本事没人能与其相比,没想到居然死在了山里。
“就是你这个害人精,自从你来到了这里,我们就没有安生过。”秦老汉身边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喊怒骂,他是秦老汉的小儿子,失去了大哥的痛苦,令这名大汉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将古阳生吞活剥。
“你若是还留在这里,我们迟早都要被你害死。”又是一名猎户指责。
“对,滚出我们的村子。”
“不行,这个混账害的我们每天都要跑近百里的山路打猎,不把他杀了,难解我心头恨。”
“对,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越来越多的村民挥舞着手中的棍棒与弓箭,一步步的走向古阳。
长期以来压抑的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从小被他们看着长大的古阳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欲将其置于死地而后快。
看着眼前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村民,看着那因丧子而悲痛欲绝的秦老汉,古阳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也许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都别吵啦!”一声大吼打断了村民前进的步伐,古阳目光扫过人群,低下头轻声道“你们松开我,我离开就是。”
古阳话语很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是他的家,离开?他能去哪?
“离开?谁敢保证你离开以后还会不会回来报复村子?”秦老汉身后的一名老者嗤笑道。
“那你还要我怎样?难道真的要杀了我?”古阳眯眼看着人群,曾经面对过多少冷嘲热讽他也从未像现在这般伤心过。
村民开始议论纷纷,先前毕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若真的要他们杀人,而且对象还是一个从小被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算是再怎么厌恶,也是下不去手的。
“我带他走,保证以后再不回村子一步可好?”就在人们左右危难之际,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出。
张猎户挤进人群,走到古阳身前二话不说便开始解绳扣。
“张老头,你这是要找死吗?”秦老汉的小儿子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他父亲拦在了身后。
“秦二虎,我敬你是长辈,但你最好嘴巴放干净点。”古阳抬头看着秦老汉父子,狭长的双目闪过一丝寒光,这些年再多的委屈他都忍了,但若是有人欺负张猎户,他忍不了。
“你.”秦二虎一哆嗦,回过神来想要上前,却被秦老汉一把拉到了身后。
“老张,你可要想好了,若是离开,就要走的远远的,至少不要影响到村子,否则我们可不答应。”面对张猎户,秦老汉有些尴尬的说道。
“那是自然。”张猎户手法很娴熟,很快便为古阳松了绑“我老张只要是在山里,走到哪里都饿不死。”
“既然你执意要护着古阳,那你们便走吧,别怪老哥几个无情,实在是他继续留下来,我们便再没有好日子过,只是你年纪大了,离开了村子,以后好自为之。”
“这便不劳你费心了。”张猎户扶起古阳,帮他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土,带着古阳头也不回的向着山坳走去。
“爹,就这么放他们走了?”秦二虎有些不甘。
“我们本身就没真想要杀死他,老张带着他离开算是最好的结局。”看着越走越远的爷孙两人的背影,秦老汉叹道“毕竟曾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大哥就这么白死了?”
“罢了.罢了.老张这么多年住在村口,不知帮村子避过了多少次野兽的袭击,如今他要走,就不要再为难了。”秦老汉叹了口气,向着村子走去,村民都跟着散去,只留下秦二虎不甘的跺了跺脚,但也跟在人群后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