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一场豪雨驱走了酷暑,为大地带来一丝清凉。
雨过天晴,一些低洼的地方存了许多积水,不时有鸟儿来此畅饮,随后欢快的鸣叫一番,仿佛在商议着何时南飞。
一座不知名的山林间,浓密的枝叶遮住了阳光,只留下些许缝隙供阳光穿透,在地上留下细碎的光斑。
灌木丛中,隔不远便有一个水坑,犹如镜子一般映射着这片山林,记录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直至干涸。
烈日西垂,银月东悬,大部分的鸟兽开始归巢,独留下成片的蛙鸣,让这个夜晚不显那么单调。
密林深处,远远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所过之处掠起一片兽吼,四周的蛙鸣瞬间低沉了许多。
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在轻微月光的照射下,向着山脚狂奔而去,那速度,即便是最迅捷的猎豹,也只能望而轻叹。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如刀刻,菱角分明,斜飞入鬓的剑眉下方是一双犹如大海般深邃的双目,紧抿的唇角,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再加上散开的长发,使他看上去略显狼狈。
男子奔跑途中,时不时紧一紧怀中的包裹,仔细看去,包裹中却有一熟睡的婴儿。
婴儿看似不大,应当是刚刚出生不久,男子虽在奔跑,怀中却是稳若泰山,使婴儿丝毫感受不到颠簸,故此睡的香甜。
又这样奔跑了一炷香的功夫,男子终于看到了火光,一个不大的村落出现在视线内,那是靠山吃山的猎户们组成的村落,看上去不大,只有几十户的样子,零星散落在山坳间。
每一户的门前都挂了些兽皮与腊肉,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资本,兽皮可以卖钱,腊肉可以帮猎户们度过难以捕猎的冬季。
脚步渐渐放慢,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但紧接着却又面色潮红,一口鲜血咳出,他早已受了内伤,如此长途奔跑,还要时刻保持怀中平稳,这份消耗,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站在原地剧烈的喘息几口,男子跃出山林,在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孩子,原谅父亲,我还要去救你的娘亲。”男子怜爱的看着怀中的婴儿,布满伤痕的手掌想要去抚摸那张熟睡的稚嫩小脸,却在半空停了下来。
“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对不起.”男子紧咬嘴唇,轻轻的将婴儿放在猎户门前,随后在胸前取下一块玉佩,塞入包裹婴儿的包袱之中,一滴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滴落,落在婴儿额头。
一道清脆的啼哭声响起,中年男子身形一震,想要伸手去抱,却再次停在了半空。
“谁啊?”屋内响起猎户略显苍老的声音,男子停在空中的双手紧紧攥起了拳头,再未看啼哭的婴儿一眼,转身快速隐藏在黑暗之中。
“吱呀.”门开,猎户出现在门前,看着脚下不停啼哭的婴儿,立刻将其抱起。
“作孽啊.作孽啊.这是谁如此狠心,竟然将自己的孩儿抛弃在我的门前。”猎户轻柔的抱起婴儿,急忙向远处跑去。
“到底是谁?为何将孩子丢弃在我家门前?孩子无罪,为何如此狠心?”猎户高声大喊,双臂轻颤,哄唤着怀中的婴儿。
似乎是感受到了猎户怀中的温暖,也似乎是已经哭的累了,婴儿停止了啼哭,在猎户怀中沉沉睡去。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隐藏在黑暗中的中年男子黯然一叹“看这猎户本性不坏,应当会好好照顾我的孩子,我也就放心了,他日我若能安然归来,定当重谢。”
说完,男子向着猎户所在的方位深鞠一躬,而后紧紧的盯着那怀中的婴儿,脚步缓缓后退,最终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男子来得快,去得更快,猎户毫不知情,在黑暗中叫喊了许久,见是真的寻不到丢弃婴儿之人,才缓缓抱着孩子回到屋内。
“我老张一生未曾婚娶,不想年迈之际却能得上天眷顾捡到这个孩子。”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张猎户布满皱纹的脸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一般,满是欣喜之意。
“只是苦了这孩子,一出生便被父母遗弃。”张猎户叹一口气,转身坐在床上“不过这也许是天意,既如此,我便好生养活这孩子,有朝一日若是他的父母寻来,我再还给他们便是。”
“若是未曾寻来.若是未曾寻来.”张猎户怜爱的看着怀中婴儿,喃喃道“你便做我老张的儿子吧.哎呀不行.还是做孙子吧,孙子更亲,而且我这岁数,也是该当爷爷的年龄了。”
张猎户越说越开心,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也是越加喜爱,一对略显浑浊的双眼这一刻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这是什么?”张猎户目光停在包裹婴儿的包袱之上,那里,有一缕红穗露出。
生怕会惊醒孩子,张猎户小心翼翼的将红穗取出,正是先前中年男子留下的那块玉佩。
“竟是块玉佩,莫非这孩子生在富贵家?这上面.还有字?”张猎户颤巍的将玉佩举过头顶,对着上方的烛光凝神看去“古?.古.莫非是这孩子的姓氏?”
目光复杂的对着玉佩看了许久,再低头看眼怀中孩儿,张猎户陷入纠结之中,许久过后,才猛然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原以为你可以替我延续香火,但这玉佩既然是你父母所留,想必也是想让你随族姓,我老张这辈子没啥出息,但做事却一直是对得起良心,我便叫你姓古,只希望你长大后还愿意搭理我这把老骨头便是。”
虽然决定了孩子不随己姓,但张猎户脸上依旧挂满了幸福的笑意。
“那我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张猎户满脸慈爱“我老张打了一辈子猎,没啥文化,不过你的出现就像太阳一样给了我希望,我便给你取名‘阳’字,可好?”
“哈哈,古阳.小古阳.不错.不错.”张猎户很满意自己起的名字。
与此同时,在他怀中熟睡的婴儿竟是十分应景的裂开小嘴笑了一下,张猎户笑得更加开心了“哈哈,你也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
夜色渐深,山坳内的猎户们都依次熄灯睡下,只留下张猎户一家独亮,时不时的传出一阵刻意压制的笑声。
距离山坳几十里的地方,中年男子的身影一闪而逝,那些被他惊动的野兽一只只颤颤发抖的趴在各自的窝里,原本应当凶厉的眼神在这一刻布满了惊恐的神色。
中年男子身形猛地一跃,站在林间最高的一棵树上,不舍的向着山坳的方向看了一眼,深吸口气,转身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那些野兽,嘴中不停的发出呜咽声,在这个漆黑的夜晚,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