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的语气很平静,可是安雅却感到背上一寒,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不说实话,就死。锋利的剑刃就抵着自己脖子,卫衡这个冷面阎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事到如今,安雅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本公子就是威远侯的世子安玉郎,你亲自从碎叶城把我带出来的,现在你又来问我是谁?”她挺直了脊梁,仿佛剑并没有架在自己脖子上似的。
“死到临头了,还要狡辩?”他颇为意外。这个人,已经明明白白不是安玉郎了,他明显比安玉郎矮一截,还是个身量未长成的少年,声音也略显稚嫩。但是面对他的剑刃,此人却面色不改,声音镇定,仿佛丝毫不畏惧。
那人假假地笑了一下。
“将军尽可以杀了我,然后回去跟威远侯要人啊。”他仿佛胸有成竹,“当着那么多百姓和碎叶城上下官员的面,是您看着我坐上沙舟的,当时怎么不说我是假的?现在杀了我,你带不回去人,怎么向你的皇帝陛下交代?如果威远侯一口咬定你害死的是真的安玉郎,你是不是还得给我偿命?”
卫衡的脸色更阴沉了。他当然明白已经失去了先机,被眼前这个人摆了一道。他确实不能就这样杀了他,甚至不能声张此人是个冒牌货,所以才不得不带回帐篷私下审问。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嚣张,竟然还敢出言不逊。
安雅其实怕得不行,背上都是冷汗,幸亏带着面具,遮住了她苍白失色的脸,才能强装出一副镇静的样子。她见卫衡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能不能唬住卫衡,可还要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实在是非常煎熬。锋利的刃口贴着脖子,只要对方手一抖,就能切断自己的喉管。太TM危险!她伸出手捏住剑身,小退半步离剑刃远了一些,又对卫衡露出一个示好的笑,说道:“您看您这样剑拔弩张地多不好,不如咱们坐下来聊聊,怎样才对我们双方最好吧?”
只可惜她带着面具,表情相当不自然,落在卫衡眼里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太天真。”卫衡怒极,持剑又逼近一步,寒光闪闪的刃口又一次贴住了她细弱的脖子,“看来你是没有见识过军中审问奸细的酷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把一切吐出来,再吊着你最后一口气到碎叶城要人。”安雅见他双眉紧锁,双眼危险地眯起,又想起这杀神一剑砍了马贼的样子,吓得几乎要跪下来认怂了。
可是即使在这个时候,她心底还是存着一丝希望,不要认,他是在诈你!
“我就是安玉郎,你有本事就弄死我,弄不死我,我一定会上报朝廷,治你的罪!”她大义凛然地反唇相讥,但尾音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明明怕得要死,这人居然还要继续口出狂言,看来必须得让他认清局势了!卫衡将长剑一扔,捏住安雅手腕,只轻轻一拧,就迫使她转过身去,双手反剪在身后。
“混蛋!你要干什么!”安雅那点小力气哪是卫衡的对手,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拼命挣扎却难以撼动分毫,被卫衡拿绳子把两手捆了个结结实实,又被他毫不留情一脚踹在屁股上,跌了个嘴啃沙。
“好好想想再答我的话。”卫衡冷冷地说。
卫衡不再理会蜷缩在地上哀哼的安雅,而是躺回了沙坑中闭目小憩。他并不卸下盔甲,只是在沙坑中枕着自己的盾牌和衣而眠。在沙漠中保持体力是非常必要的。至于这个冒牌货,就这么晾着他,酷热和干渴自然会逼得他不得不说实话。
“卫衡你这个混账东西……”那边的冒牌货咬牙切齿地低声诅咒。他恍若未闻,自顾自躺着。白靖城说得没错,自己是有点妇人之仁了。真让他拿酷刑对一个身量未足的少年下手,他做不到。只可惜今天他的副使白靖城带着斥候出去探路还未归来,不然那冒牌货这会儿估计已经屈服在白靖城的手段之下了。
安雅双手被反捆着,艰难地爬起身,忍着PP的疼痛挪到帐篷一角缩在那里。面具很软,不知道经过那么一摔是不是受到损坏了。她挣了几下,两个手臂完全动不了。
“混账东西,给我等着……”她继续磨牙放狠话,却不敢太大声,害怕再惹毛了卫衡。卫衡端端正正躺在沙坑里,气息平缓,似乎已经睡熟了。他头发上身上沾了不少沙子,却并不显得邋遢,反而更添风霜磨砺的英武之气。之前安雅其实是挺欣赏卫衡的长相的,是那种很正气很禁欲的帅哥,尤其是鼻梁长得又直又挺,虽然皮肤白,却一点也不娘。现在她对他深恶痛绝,连带着看他的脸也可恶起来,恨不得对准他高挺的鼻梁狠狠来上一拳,打得他鼻血横流。
可是……现在是自身难保啊……
这个卫衡,也没说要杀她,也没说要放她,把她捆起来扔在一边就自顾自睡去了。这样一来她竟不知如何应对了。安雅有点泄气,下巴支在膝盖上缩在一边,也懒得骂了。不知过了多久,热气蒸腾到她脸上,饶是隔着帐篷,她都被薰得头昏脑胀,喉咙里干渴非常,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喝水。
安雅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咬着一口气不肯认输,到最后终于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晕了。
模模糊糊的,她感到有人把她抱起来,紧接着一丝清凉灌入口中,她贪婪地吞咽着,那清凉的水流却断了。紧接着PP一痛,她又被扔到什么地方,竟奇异地没像蒸笼那么热了。她不满地呜咽了两声,终究没法清醒过来,蜷缩着身子昏昏沉沉的又一次陷入沉睡。
安雅是被两个男人的说话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全是沙子,说话声音离她不远,她能听得很清楚。
“他们来得蹊跷。”
“司徒炎会出现在这里,看来昭国很快就要尘埃落定了。”
“我们人数和对方相差太大,需要尽早谋划……”
安雅的手还被捆在背后,浑身酸痛无比。她挣扎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卫衡休息的沙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