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心中如遭重击。她下意识地看向安琳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脸庞,后者正晃着安玉郎的袖子苦苦哀求。这一对兄妹……竟然都要去东华国做人质吗?!
安玉郎虽十分不忍,到底还是硬下心肠拂开安琳的手,板起脸来。“胡闹,能做皇帝陛下的妃子是你的福气,又不是逼你上刀山下油锅!”安琳干脆往地上一跪,抱住安玉郎的腿哭着求道:“哥哥,你一直那么宠我,为什么这一次就这样狠心?琳儿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想嫁给东华皇帝!”安玉郎抬手想推开安琳,对着她伤心欲绝的小脸却无论如何下不去手,只得蹲下身子轻轻为安琳拭着眼泪。
“是哥哥没用。”他轻声说道,伸手把胞妹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脊背。安雅看得分明,安玉郎脸上那种愤恨,不甘心,又忧伤的神色。她心中某处,突然尖锐地疼了起来。安雅像被烫到般移开自己的视线,狠狠捉住红牙的刀柄,用力到指关节发白。
安琳忽然从安玉郎的肩上抬起脸来,愤恨地盯着安雅纤瘦的身影,声音尖锐而怨毒:“我听娘亲说,父亲要叫安雅去,是哥哥你非让父亲选我!”
竟然是这样!安雅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她心中难受,想要大吼大叫,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捏着刀柄,泥塑木雕般坐着,用尽力气瞪着眼前这一对兄妹。
安琳的恨意如怒涛一般席卷而来,她抓着兄长的胳膊大声质问:“难道我不是你的亲妹妹吗?哥哥你这样狠心,要为了这个女人逼我去死?!”又对着安雅咬牙切齿,“安雅!你听着,本该你去东华国的!本该是你去的!!”
安玉郎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只是惨白着一张脸,喃喃重复着。
“是哥哥没用……是哥哥没用……”
他结实的脊背缓缓弓起,脸上泛起了可怕的青气,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倒下了。安琳的哭声蓦然变成了尖叫:“来人啊——大哥发病了!”安雅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跪倒在安玉郎身边,安玉郎像快要死去一般软软的仰倒在地上,安琳伏在他身上哭。周围都是纷纷乱乱的人影,安雅听不清楚也看不清,只看到他紧闭着的眼睛,青色的脸,紫黑的唇色。安玉郎要死了……!
“大哥……”安雅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忽然一道大力将安雅和安琳都推了开去,一袭青衣闪过,安玉郎的贴身侍女染香已经将安玉郎拉得半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熟练地撬开安玉郎的嘴,将一枚丸药塞进去,用水壶灌他吞下,又解开他的外衣,伸手摩挲他的心口。不过片刻,安玉郎脸上的青气稍褪,唇色也慢慢恢复正常,只是人还未苏醒。
染香吩咐一旁的侍卫将安玉郎抬进屋去,安琳拉着安玉郎的袖子想跟进去,却被染香挡了。
“大少爷需要静养,二小姐先请回吧。”染香脸上没什么表情,态度却不由人拒绝。她是有功夫的,安琳见了她也有点畏惧,不敢摆小姐的款,由自己的侍女扶着往外走去。染香又走到失魂落魄的安雅面前,将她搀扶起来。“大小姐也请回吧,后面的事交给大夫就行了。”
安雅看向房门,大夫已经带着药箱进去了,几个侍女侍卫进进出出,虽然匆忙,却不慌乱。想来这些人跟着安玉郎日子久了,这样的事情也已是寻常。
安雅并未带侍女,只身一人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东苑。
安琳怨毒的脸,安玉郎发病的脸,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着。在这之前她一点也不知道安琳要入宫的事,如果真如安琳所说,她欠他们兄妹的,无论怎样都还不清了!安玉郎为什么要这样做,不但用胞妹顶替她去和亲,而且还瞒着她不让她知道?
“安雅,你给我去死!”随着一声怨毒凄厉的尖叫,安琳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挥舞着短刀向安雅扑来。安雅下意识闪避,条件反射般抓住了安琳的手腕。这些日子的苦练让她反应速度快了不少,虽然精神状态糟糕,却不至于被安琳这样毫无章法的弱女子伤到。安琳手腕吃痛,挣扎起来,嘴里不住咒骂着。旁边两个侍女怯懦地站在一旁,不敢上来相劝,只不住地发抖。安雅夺了安琳的刀子,随手扔在一旁,轻轻一推把安琳推到两个侍女身上,径自扬长而去。
“安雅,你这个扫把星,你这个贱人……!”安琳和侍女跌成一团,仍不住咒骂着,安雅恍若未闻,连头也不回一下。她满脑子只想当面质问安玉郎,问他为何要这么做?!可是他病得那样凶险,现在根本不是问话的时候。
回到自己的院里,两个侍女正在胡杨树下扎一个秋千架。“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两个侍女正高兴呢,忙拉着安雅想让她试试新做的秋千。见安雅脸色苍白,一向心细的兰儿面露忧色:“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安雅不欲两个侍女担心,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回屋睡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别管我。”她逃也似的躲进了卧房,锁上了门,蜷缩在门后面,把自己缩成一团。安雅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泪水喷涌而出。她呜咽着,心里像刺着一根刺似的,说不出来的难受。心里的隐秘的感情从那根刺的伤口一滴滴渗出来,像毒药一般。不管她是否承认,她对安玉郎是动心了——她被他吸引,忍不住陷下去,却不能逃避他的身份——和她血脉相连的哥哥!
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这点小情绪,慢慢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他或笑或怒,对她的温柔和严厉,都可以坦然受之……可是今天她才晓得,安玉郎瞒着她,殚精竭虑为她谋划了这样多。这份感情或许是相互的——那个人为了护住她,做了这许多事,骗过父亲,骗过安夫人和安琳,也骗过她!她只觉得心里难过得要命,卧房也显得狭窄起来,压得她透不过起来。安雅只想离开这里,去个没人的地方疯跑一气,把心中的郁结之气消散掉。
“小姐,你没事吧?”兰儿怯生生地敲了敲紧闭的房门。她听着小姐仿佛是在哭,可又听不真切。兰儿有些担心,也顾不得主仆之分,想推门进去。门却自己开了。“我出去走走,你们别跟着我。”安雅说完,就跑出了自己的院子。兰儿怔怔地看着安雅离去的方向。小姐她……果然在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