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过后，安雅舒服地窝在床上拥着软枕和两个侍女闲聊。
“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看他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刀法这么精湛。”
“这事不光小姐你吓一跳，我们也吓一跳呢，没想到大少爷竟然会用刀。”
在兰儿和佩儿印象中，大少爷是个病弱公子。作为家中唯一的嫡子，安玉郎住在安宅东苑，是离绿洲最近，风沙又小，最适合养病的院落。平日里鲜少能见到他出来走动，偶然出来也是一堆仆人小厮前后簇拥着，生怕累着他。他与生母羽氏，胞妹安琳并不亲近，但深得老爷安如智的宠爱。纵然他天生不足，家中几个庶子却无法撼动他继承人的身份分毫。
“除了这些呢？他为人如何？”
“大少爷为人宽厚，对我们这些下人都挺温和的。下人们做错事如果落在二小姐跟夫人手里，那就免不了吃点苦；如果是大少爷撞见，大多只训诫几句就过去了。”
还真是个滴水不漏的角色啊……安雅暗叹。
睡意侵袭，到了这个世界后她还没有好好睡一觉呢。被柔软的被褥簇拥着，安雅很快就有点迷糊了。兰儿佩儿伺候她躺下后悄然退下，安雅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夜色深沉。东苑的书斋仍然亮着灯。
安氏父子坐在书案前，面色凝重。桌上的茶已微凉，却无人去饮。
许久，安如智长叹一声。
“玉郎，你太冲动了。”
“是儿子的错，不该一时技痒。”安玉郎仿佛知道父亲会如此说，立刻接道。
“我一旦向东华国投诚，东华皇帝必定会要我的儿子去做质子。这次洗尘宴，我是希望他们见你病弱，可以对你放松戒备，挑选一个庶子去京城。你这么胡闹，我看他们是非要你去不可了。”
“我何尝不知道父亲的苦心，只是不管怎样，他们都会选我的。”安玉郎凝视着碧绿的茶汤，端起茶碗轻饮一口，又放回桌上。
“儿子明白天下要乱了。只是儿子不明白，父亲为何选了东华国？”年轻英俊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甘心。
安如智眉头紧锁，盯着儿子。火光在他眼中飘忽不定。
“难道你会选蜃楼城吗？”碎叶城在龙血沙漠最南端，最邻近的国家就是东华国。在诸国中东华国势力虽不是最强的，却是诸国中最为富庶的。与东华国相邻的昭国国君病重，储君之争愈演愈烈，国内一片混乱；周边几个野心勃勃国家都蠢蠢欲动起来，战乱的星火快要开始蔓延了……如果不投靠一方势力，身处要塞却无力自保的碎叶城很快会被各国的铁蹄践踏，安如智能投靠的除了东华国，也只有沙漠中神秘的势力蜃楼城了。这股平时蛰伏在沙漠深处的势力，每逢乱世才会闪电般出现，但它每一次出现，都会改变世界的格局。这样的力量自然是各国都忌惮的。
“当然不会是蜃楼城。太难以捉摸的势力，让人不能信任。儿子觉得乱世出英雄，为何碎叶城不能自成一国，趁这乱世分一杯羹？”安玉郎修长的手指遥遥指向大漠深处，激愤道：“父亲苦心孤诣培养军队，难道只是为了自保吗？”
“父亲老了，早已经没有当年的雄心，只希望碎叶城的百姓不要被战火波及。”安如智的脸上是深沉的无奈，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玉郎，你有经世之才，却没有健康的身体去争夺这天下。如果以你一己之身能换来东华国的庇护，我虽不舍，也只有这样做了。这是我作为城主的责任，希望你不要怪我。”安如智望着儿子，一字一顿地说，仿佛每个字都有千斤重。
安玉郎浓眉紧锁，盯着父亲，胸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只能保持缄默。
许久，安玉郎垂下双眸，轻声说：“儿子知道了。”昏暗的灯影中，安如智看不出儿子的表情，他看起来安静温和，不复刚才慷慨激昂的样子。
“这几天就先想想要带哪几个人入京吧。你去也好，凭你的才智武艺，在京中定能有一番作为。何况东华帝都十分繁盛，能找到名医医治你的病也未可知。带几个得用的人，京中自然也有人照应你。”
安宅后方是待客用的客舍，就在绿洲边上，一栋小楼甚是精致。卫衡和白靖城站在楼顶的观景台上，看着下面驻扎军士的帐篷。这趟差使，皇帝共派出三百名禁军骑兵，均是精锐。
军营中火光未灭，巡营的士兵在各个帐篷之间穿行，并未因为进城了而放松警惕。
“将军以为那位安大公子实力如何？”白靖城先开口了。
“人前叫声将军就算了，私下里不用这样吧？”卫衡瞥了白靖城一眼，继续看着下面军营的火光，“他刀术很强，不在我之下。但后力不继却不像装的，他是真的身患恶疾。”
“这可难办了……带回去一个病秧子，如果咱们这位新晋的威远侯不在意这个儿子的性命，那又如何？别的不说，陛下头一个治我们办事不力之罪。”
“那几庶子咱们也查了，并无可堪大用之人。除了安玉郎，又有谁有资格当这个质子？”
白靖城心中已有计较，笑道：“阿衡，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卫衡长眉微挑，这才移开目光看向白靖城。白靖城轻笑一声，目光转向安宅方向，轻声道：“城主大人一双嫡女都是难得的佳人，不妨择一送进宫去侍奉陛下。”大漠中人并不看轻女儿，反而更加爱重。即使安玉郎病死，有一个女儿在京中也够他忌惮。东华国主虽然脾气暴虐，却极爱美色，想来会十分赞赏白靖城的安排。
卫衡心中明白，这是法子最好不过了。他虽不喜这种以妇孺为筹码的把戏，却也无从反驳，只得问道：“那你觉得谁更合适？”
“二小姐明艳，大小姐清丽，都是美人。只是二小姐一味刁蛮，虽能得陛下一时之喜却无法保证长宠不衰。倒是那位大小姐聪慧，想必进宫后还能活的好一些。”白靖城并不说他觉得谁合适，只笑眯眯地看着卫衡，等他做决定。
卫衡思忖着两个女子在夜宴上的表现，却不由自主想到在城外搭救安雅时的情景。她满脸污物和泪水混杂的狼狈样子实在……令人难忘。他觉得她脏，又忍不住觉得可怜，还有点想笑。像个掉进陷阱的狐狸崽子一样。
“想什么呢？”见好友陷入沉思，白靖城伸手在卫衡面前晃晃，“我早就想好了，反正我们选哪个都成，就让安城主自己决定吧！你也别费神了。你觉得城主会选谁？”
“多半还是会选大小姐吧。安夫人对二小姐如此爱重，不会将她送入宫去。”卫衡转身下楼，白靖城紧随其后。两人并不在安如智安排的客房中休息，而是一前一后回到了营地正中的军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