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
墙上的时钟显示此刻是晚上九点。那个每日沉迷在麻将桌上的母亲,早已离开。
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呼吸声便只剩表针机械的摆动声。整洁的家具,昂贵的地毯,硕大的液晶电视。严肃冷清的装饰,压抑沉默的环境。沈华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身处地狱的孤魂,早已没有半点人气。
“当”古朴的红木摆钟发出半点报时的声音,惊得沈华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那是沈天行第一任妻子留下来的嫁妆,却被摆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像是一根刺,永远地扎在这个家的中心,谁都不能碰触。
沈华深深叹了口气,步履坚定地走上楼梯,转弯处就是书房。沈华轻轻地敲了敲门,片刻,里面传来威严的声音:“进来!”
沈华有些拘谨地立在书桌前面,双臂垂在两侧,手握成拳。沈天行从文件中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复又低下,沉声说道:“进书房之前,就应该把思路想好。犹豫不决只会浪费时间!”
沈华抿了抿嘴,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目视前方说道:“爸爸,我交了男朋友,是~”
沈天行皱眉不悦地打断她:“季家的事情,你一拖再拖。爸爸一直在等你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可你,太让爸爸失望了!我不管你的男朋友是谁,我会派人告诉他,我沈家的女儿,不是谁都可以碰的!”
沈华一听,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急声辩解:“爸爸,袁元是我的大学同学。他没有恶意的,请您不要伤害他!”
“袁元?”沈天行狐疑地看着沈华,问道:“袁一平的儿子?”
沈华慌忙点了点头,解释道:“爸爸,袁家虽然没有季家的声望,可在经济上肯定也能帮您很多。我希望,希望您同意我和他交往!”
沈天行站起来走到沈华身边,弯腰将人扶起来,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地说道:“你今年27了,也该谈谈恋爱,为爸爸招个好夫婿了。对了,袁家怎么说?”
沈华开心地红着脸,低了头绞着手指答道:“我和袁元才刚刚开始,爸爸,您想的也太远了!”
沈天行呵呵笑了两声,背着手立在落地窗前,声音带着一丝疲倦:“你是爸爸的女儿,爸爸当然要好好为你谋划一番。我沈家的人,无论嫁娶,都不能受了委屈。你下去吧!既然喜欢人家,就好好谈,别让爸爸失望!”
沈天行的和颜悦色是沈华始料未及的,此刻她的内心如同开了花一般惊喜。可自小养成的畏惧让她只是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轻手轻脚地出了书房。
沈天行回头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眼中迸发出的竟是深不见底的憎恨,哪有一丝父女之情。桌上摊着的是最新的工作日程表,第一条赫然写着:8月9日,陪同市长参加季式武馆建馆一百四十周年剪彩仪式。
沈天行低头看了半响,嘴角缓缓浮现一丝冷笑。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沉声交代:“明日的计划,取消!”
一大早,季式武馆已经忙的不可开交。
吴安文一边挂着红绸,一边惊叹地说道:“一百四十周年,纪刚,咱们这武馆,历史可真悠久。你说这也不是百年,算大庆吗?”
纪刚白了他一眼,回道:“如果真要大庆,早就提前好几个月准备了。不过季师父还真有办法,竟然能请动市长!”
吴安文愣了一下,疑惑不解地停下手里的活反问道:“你的意思,今儿不是周年庆?”
纪刚神情复杂地笑了笑,“白痴,一百四十年啊!谁还能记得起建馆的真正日子。不过季师父这一招,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啊!”
吴安文总算听出了一些眉目,一拍脑门惊道:“你的意思是,这次庆馆是为了丽丽?用市长去压沈家,季师父厉害啊!”
纪刚轻哼了一声,“厉不厉害,你很快就能知道!别闲扯了,快干你的活。十一点二十八,吉时剪彩。到时候弄不好,小心季师父拿你开练!”
吴安文一听吓了一跳,差点没从云梯上摔下来,惹得纪刚又是一阵嘲笑。
冷冰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整!看来今天她是等不来蛋炒饭了。亏她昨天晚上还特意在静姐面前表演了一下拐杖特技,骗的她安安心心去上班了。本来打算见到苏睿言的时候好好哄哄,看来想了一晚上的说辞也派不上用场了。
冷冰叹了口气,任命地拿起手边的拐杖,准备下楼觅食。刚出门就听到隔壁病房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冷冰好奇地探头去看,就听见一个女声温柔地哄道:“元元,你乖乖让医生换药,妈妈煲了乳鸽汤,促进伤口愈合的,等下盛给你喝,乖啊!”
“袁元?”冷冰吧唧了下嘴,惊喜地叹道:“乳鸽?”
此刻,痛苦不堪地趴在床上的袁元,脸上挂着几处淤青,咬着粉嫩的嘴唇一脸的羞赧。宽松的病服裤子被褪到膝盖,光溜溜的屁股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血迹分明。主任医师低声嘱咐了几声,便带着两个小护士走了出来。看了眼门口的冷冰,楞了一下,低头翻看了一下手上的记录,指着她问:“你是304病房的?”
冷冰点点头。对方又说:“下午三点,拆绷带,别乱跑!”
冷冰忙又乖巧地点了点头,问道:“我朋友袁元伤的怎么样?”
医生诧异地指了指房内,“你说他啊?没事,喝多了酒,摔在了碎酒瓶子上了。屁股开了花,缝了几针。”说罢转身走了。冷冰略一思索,将手里的饭盒扔在地上,拄着拐杖闯了进去。一边走一边伤心地喊道:“袁元,你伤的重不重啊?疼不疼啊?快让我看一看。”
袁元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屁股,抬眼看清来人,真是新仇旧恨一块涌来,气的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弄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让沈华~~~~~~”
袁元瞥见自个老妈狐疑地眼神,急急刹住了车,气呼呼地瞪着冷冰,再不说话。
冷冰对着他挑衅地挑了挑眉,突然大眼眨巴了两下,刚刚还澄清狡黠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花,惊得袁元是目瞪口呆。
冷冰无限委屈地望着袁妈妈,哽咽着说:“阿姨,沈姐姐人很好的。昨天她来看我时,一脸的担心。说怕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袁元,不敢去见你们二老。是我鼓励她勇敢去面对的。我本以为能促成一对佳偶,却不想事情最后还是弄得一团糟。阿姨,对不起。早知如此,我昨天就该拦着沈姐姐的。”
冷冰本就长的乖巧可人,此刻满腹委屈,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袁妈妈瞬间母爱爆棚,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好一通安慰。在得知她小小年纪,竟要自己拄着拐杖下楼打饭的时候,更是心疼不已。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有袁元一口汤喝,就绝不让她看着。
袁元惊悚地看着俨然成了母女的二人,欲哭无泪。香喷喷的乳鸽汤自然也分了一半出去。
袁妈妈看着乖巧懂事的冷冰,俊俏可爱的袁元,又想起温婉大方的沈华,乐的是眉开眼笑。儿女双全,后继有人,真乃人生大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