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明月依旧醉,苏州城却已渐渐冷清。将近亥时,街边的小贩开始收拾行档了,而游客们也已尽兴,纷纷返程归家。只有那些通宵营业的青楼和赌坊,依然灯火通明,生意火爆。
城东的十里长街,就是典型的“通宵营业”大街。
这里的街道虽然不宽,却是五步一青楼,十步一赌坊。青楼之上,琴瑟和鸣,丝竹悠扬,才子佳人,缠绵悱恻。而赌坊之内,则是高潮迭起,一掷千金的赌徒,经常会通过呐喊来发泄内心的紧张。
十里长街,十里销金窟,每一座青楼和赌坊,都是邪王宗的产业!
像这种日进斗金的专营街道,仅在苏州城,邪王宗就有五处之多。而像酒楼、茶肆、武馆、当铺、钱庄等等正当行业,邪王宗也根本不少。其财力之雄厚,人脉之宽广,可见一斑。
即便长江五盟、金枪会和霹雳堂三家合一,也难以及得上邪王宗的冰山一角!
沈清玉、金枪李和彭老虎三人,此刻正走在前往城东大街的道路上。望着长之街内,那些生意火爆的青楼和赌坊,三人眼中的“羡慕嫉妒恨”是根本掩饰不住的。
谢一剑和六大门派的青年代表人物并肩而行,跟在沈清玉三人背后。
再往后,则是上百号服装各异,手持各种兵器的“江湖人士”。这上百号人,有八成是沈清玉和金枪李的手下,而余下的两成,则是六大门派的精锐弟子。
这一群人,是要去往长街中心那间最豪华、也最高档的酒楼——抱天揽月楼。
一个时辰之前,是萧牧派人邀请他们来赴宴的。
如今,他们应邀而至。
只不过,萧牧所邀请的,却只有十个人!
所以当沈清玉刚刚踏入街道口时,一支响箭立即冲天飞起。
“蓬!”
由烟花制成的响箭,在空中爆开,绘出一个菱形的烟花图案。这是邪王宗特有的集合讯号,霎时,长街之内的各个青楼、各间赌坊,纷纷传出了急促的脚步声。
无数名邪王宗精锐弟子,向街道口快速涌了过来!
仅半盏茶功夫,沈清玉面前,就集结了将近三百条健壮汉子。
这三百条汉子,真正隶属邪王宗分舵的,其实只有七十人。其余的二百三十人人,只是分舵为了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从而在城内招收的“外围成员”而已。
人生在世,谁不想出人头地?这些个“外围成员”,当然是非常渴望正式加入邪王宗的。所以很多时候,这些“外围成员”办起事来,甚至比真正的邪王宗弟子还要拼命,还要卖力!
因为只有敢打敢拼,才能得到小头目的赏识,才有机会正式加入邪王宗!
这条长街的小头目,正是之前去往聚星楼,帮萧牧传话的那名劲装汉子,名为梁秋末。众人集合完毕之后,他立刻指挥他们摆开阵仗,把街道口堵了个严严实实,拦住了沈清玉等人。
百十号人,比对三百条健壮的汉子,差距显而易见。
金枪李和彭老虎都是老江湖,历过无数风雨,当然不会惧怕这种场面。沈清玉也是神态自若,莲步款款,优雅地走到梁秋末面前,道:“既然邀请我们,又为何相阻?这就是你们邪王宗的待客之道么?”
梁秋末冷着脸,道:“沈军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哼,萧楼主说的没错,你们这群伪君子,果然要带上一帮人,才敢来此!什么六大门派,武林正统?依我看,你们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怂蛋!”
话音一落,邪王宗的三百条健壮汉子顿时爆发出阵阵哄笑。
“江湖本来就险恶,走错一步,便会没了性命,我们当然是得谨慎一些的。”沈清玉非但不生气,反而略带鄙夷,淡淡地回击道:“何况你们邪王宗,又就是一群野蛮粗鲁的黑道狂徒。如果你们不安好心,在暗中设伏的话,我们只身前来,岂不是要被一网打尽?”
“哈哈,暗中设伏?”梁秋末仰面大笑,道:“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在这苏州城,我们邪王宗若想杀你,何须埋伏?闲话少说,我只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只进十人,其他闲杂人等,一律在这里候着!二是既然无胆,那你们就夹着尾巴,统统给我滚吧!”这两个选择,亦是萧牧提前知会。
“你……好无礼!”纵然心机深沉,沈清玉也不禁怒了。但是她不敢发作,更不敢动手。毕竟在这江南一带,邪王宗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主宰一方。而她,却只是一个小小盟会的军师。
不过,沈清玉虽然忍了,其他人却不干了。
人影一闪,华山派的独孤鸣已冲到梁秋末面前,一剑斜劈,直取咽喉!
剑未至,摄人心魂的杀气,已令人胆寒。
这是独孤一脉世代相传的“夺命九剑式”中的第一式“剑指斜月”。单是这一式,独孤鸣就苦练了不下一万次,早已娴熟于心,其声势和威力,当然也都是极强的。
而梁秋末作为邪王宗的精锐弟子,武功自然不弱。他曾在栖霞山学了十年武,就是因为肯下苦功,所以才被苏州的任舵主赏识,调到这条长街做了小头目。眼下,他虽然心中惊骇,反应却是不慢,电光火石间抽出了斩马刀,挡住了独孤鸣的一剑。
“叮!”
重达三十六斤的斩马刀,竟然被削成了两截!独孤鸣的剑,则停留在距离梁秋末的咽喉不足半寸的地方,无论是握剑的手,还是长剑本身,都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独孤一脉的传世剑法,果然冠绝天下!
“我若想杀你,绝不需要第二剑,你信不信?”独孤鸣平举长剑,稳如泰山。
“我信,但是你敢吗?”虽然只是一个小头目,梁秋末却硬气得很,非但没有服软,反而眯起了两眼,冷冷地道:“你只要再敢动一下,我就会让你们这百十号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你又信不信?”
“邪魔歪道,也敢如此嚣张!”独孤鸣的长剑轻微地抖动起来,眼中已有了杀意。
不过这时,武当派的青年翘楚燕凌空却一步上前,按住他的手道:“不要冲动,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言罢,又向梁秋末一抱拳,道:“得罪了,就照你说的第一条办吧。不过,我们也不是十人赴宴,李爷、彭堂主和沈军师,会留在这里等我们。”
指着咽喉的长剑一收,梁秋末也是如释重负,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只要不超过十个人,我可以让你们进去。”言罢大手一挥,长街内的三百多条健壮汉子,顿时分成两排,让出了一条通道。
燕凌空微微一笑,当先穿过人群,向十里长街的中心进发。
谢一剑、一真法师和祁碧芍等人,也纷纷穿过人群,跟上了燕凌空的脚步。
七人一走过,三百条健壮汉子立即闭合了通道。
本来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长街,蓦然间暗了下来,数百栋高楼,数千盏灯笼,竟然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了。燕凌空等七人,皆吃了一惊。虽然这条长街,清一色是邪王宗的产业,能掐灭所有的灯火,并不奇怪,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对时间的拿捏,竟能如此同步。
悠扬的丝竹,吵杂的人生,也都在这一刻忽然安静了。
十里长街,顿时变得死气沉沉,寂静无声。燕凌空一行人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放轻了不少。
气氛,忽然变得异常紧张。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每一个人的心,都在扑扑地剧烈跳动。
抱天揽月楼门前,两盏灯笼忽明忽暗,随风飘动。
这已是长街内的唯一光明。
萧牧就站在那灯笼下、楼门前。凛凛的夜风拂过长街,他就静静地伫立在风中,任凭黑发乱舞,长袍飘动,整个人就像豹子一般精悍,骏马一般神气,却又像孤狼一般落寞。
一件很宽大的黑丝软袍,用一根丝带系住,其中还斜插着一柄长刀。
七人距离长刀,起码还有半里,却都已经感受到了它的杀气。
一柄还未出鞘的刀,怎么会有杀气?
只因它沾染过无数鲜血,是一代凶魔薛影赖以成名的宝刀——疾风刀!
七人的步伐,皆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他们终于意识到,萧牧根本就不是一个初出江湖的愣头青,而是一个武功比薛影还要高,心智比李琦还要可怕的绝顶青年高手!
七人同时出手,就真的能在瞬息之内杀了他?
众人的心里没有底。
“酒尚温,菜将凉,诸位还不过来?”萧牧忽地转身,眸光射向众人。
他的眸光,竟似比风还冷,比灯还亮!
燕凌空沉默了半响,忽然挺起腰板,点头道:“好,我们过去。”
言罢一步迈出,整条长街,竟然随之一震!
这当然只是错觉,祁碧芍等人心里都明白,己方的气势,已经被萧牧压住,如果燕凌空不“露一手”,那么萧牧的气势,将会只增不减,最终震慑所有人的心神,牢牢占据在上风。
长街之,紧张的气氛顿时消失了。萧牧居然远远地露出了笑容,赞赏地看了燕凌空一眼。
燕凌空居然也报之一笑,带着如梦方醒的六人,大步走向萧牧。
来到抱天揽月楼门前时,七人忽然同时怔住。
刚才距离太远,长街又很昏暗,所以七人都没有察觉到酒楼的异常。现在来到门口,大家才发现抱天揽月楼的金字招牌,原来早已换了,换成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赴宴者死!
七人沉着脸,内心都是一阵惊怒。
祁碧芍寒着脸,凝视着萧牧,质问道:“你到底是请我们来赴宴的,还是来赴死的?”萧牧头也不抬,淡淡地道:“也是赴宴,也是赴死。越过这扇门,就等于赴了我的杀人宴!”
“哼,你能杀我?”独孤鸣冷笑,看了萧牧腰间的疾风刀一眼:“薛影的刀,你能用它来杀人?”
萧牧手腕一翻,刀已在手,指着独孤鸣道:“我若想杀你,也绝不需要第二刀,你信不信?”众人皆露出怪异的神色,这几句话,是独孤鸣之前说过的,没想到相隔五里,萧牧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独孤鸣当然不信,长剑一抖,摄人心魂的杀气,已向萧牧疯狂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