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寒风簌簌。
方鹤龄右手轻捏兰花指,对着地面轻轻一弹,一点金芒从指尖射出,径直的没入了地面,犹如石子落水荡出好几道金色的波纹。
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以杨玄为中心,大约三十米内的地面上像是经历一场高温烘烤,令冰雪消融的无影无踪。
杨玄摸了一把,只觉得地面变得干燥无比,不由得暗自称奇。
“炼神之道,其根本是发掘精神之力,其门径尽在于静坐,静坐又叫宴坐,静是静止,宴是安定,静坐就是要让身心远离烦恼,遁入安静,如此就能将念力统统释放出来。”
方鹤龄有一种磁性,缓缓说来令人感到十分悦耳。
“入静前先要盘坐,即盘腿而坐,我现在用的是双盘坐,你在那儿试一试,看能不能像我这样坐下。”
杨玄看了一眼,两腿盘屈交迭,在地上盘坐起来。
“你的柔韧性不错,腿脚上的关节皆已打开,刚好能双盘坐下,省的再从跪坐和单盘修行。”
说完道人挥了把衣袖,正襟端坐,神情庄严非凡。
“混洞也称混沌,浑噩朦胧,仿佛梦中景象,传说这是天地未分前的样子,阴阳是指世间相对之理,天地日月、寒暑昼夜,大抵都包含在内。”
说完方鹤龄五指微动。
“修行手势的法门即手印,手法诀窍为掐决,我手上打的是子午阴阳决,左手为阳,右手为阴,阳右抱阴左便是阴抱阳,反过来为阳抱阴,脚上也同样如此,其变化可根据舒适而定。”
杨玄有样学样,跟着掐出子午阴阳决。
方鹤龄继续道:“坐法手印能助人入静,接下来还要调息,这是修行的基础,其中的道理你要仔细听好。”
何为调息?
调是调整,息是呼吸,调整呼吸能控制身心念头,一息生一念,也能灭一念,能令呼吸中具备五德,修行者就能主宰自身的念头。
什么是息中五德?
深德者,息息归根,微降丹田;
长德者,拉长一呼一吸,使其绵绵不断;
柔德者,有意若无意,不憋气、不用力呼吸;
细德者,至虚极,守静笃,令息中无声;
匀德者,心息相依,不即不离,息不调而自调;
能令呼吸中具备五德,即可令身心初步平静。
过了一阵子,绵延的呼吸响起,声音悠扬如琴声。
“错不了,就是这个声音!”
方鹤龄喜不自胜。
“静坐也叫入静,静是目的,坐是方法,静坐实为坐静,凡人通过入静即可逐渐集中精神,让身心获得安静,入静共有三个层次,层次越深,精神就越集中,反过来也一样。”
“调息既成,即是虚静,虚是虚假,虚静就是不完全的安静,在这个层次里,人的意念基本安静,可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心绪不定,故而才有此称呼。”
“接下来的层次为至静,其诀窍为‘一念代万念’,就是把所有意念集中在一处,诱导它们深入其中;相关的修行法门,我这儿共有两种,一曰观形;二曰听息,前后相辅相成,可一块儿修炼。”
“观形是指观看有形的存在,修行的要点为‘二目垂帘’,即双眼微开一线,仿佛在眼前垂下卷帘;形主要是指鼻准,垂帘后两眼同观鼻准,这样目光就会渐渐集中。”
说到这里,方鹤龄停了下来。
“但要记住一点,太闭则神气昏暗,太开则神光外驰。”
紧接着,他又解释了一番。
神气和神光,分别代指视线和目光,意思是两眼似闭非闭,既不能过于闭合,也不能过于张开,这样有利于集中目光,到了一定程度,眼前就会出现玄关。
什么是玄关?。
目光集中时,可视范围逐渐变小,余光越来越大,但画面也会越加清晰,这是目光在不断集中的表现,集中到极致,眼前的余光如一圈光晕,这就是玄关。
什么是洗耳?
一呼一吸为息,‘深长细缓柔’为五德,调好呼吸,让左右去听息声,意念随之上下起伏,这样一来,耳边就能祛除杂噪,只留澎湃的呼吸声,这就是洗耳。
方鹤龄继续道:“见玄关,双目如含炯炯神光,此谓‘眼含光’;听澎湃,耳边似凝韵律,起伏极有规律,此谓‘耳凝韵’,二者都是意与神的高度集中、身心进入至静的表现。”
杨玄问道:“这有什么用呢?”
“人的情感、思想、本能、甚至还有记忆等,都能发动大脑并引发出念力,它们不单是释放念力的钥匙,更是承载它的媒介。”
杨玄目露疑惑:“什么意思?”
方鹤龄解释道:“一念代万法的本质是通过意念还有神念,让大脑释放念力,随着二者的不断深入,产生的念力会被不断凝缩,进而能够释放出更大的力量。”
实际上,这就和扔雪球的道理一样,用一大团松软的雪球砸人,通常不会对人造成很大的伤害,但若将它挤压到某种程度,却有可能把人砸的头破血流。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方鹤龄稍作停顿,接着又道:“一念代万法虽能将念力凝缩到极致,但还不足以改变它的本质,其原因主要在于量的不足。”
“量的不足?”杨玄不解。
“不错。”方鹤龄点头道:“单靠意和神的引导,脑髓仅仅能释放出部分念力,大概不到十分之一,即使将它们凝聚到极限,也无法以它们其产生质变。”
杨玄心中似是抓到一丝灵光,可灵光又像是被一团迷雾笼罩,令他不得其门而入。
“心念总御一切心理活动,与意念、神念同时作用,就能使脑髓将念力一丝不剩的释放出来,从而引起质变,并诞生出新的存在。”
听到这些,杨玄心中困惑不已。
“心念便是天性和本能,这种东西人又如何去控制它?”
方鹤龄道:“心念看似不受人的控制,事实上那不过是驾驭不得法,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比如在生死关头,人会本能的产生恐惧,它不受理智的控制,且可以使大脑释放出巨大的力量。”
杨玄面目微囧:“那我要如何才能支配它,总不能去自杀吧。”
方鹤龄意味深长道:“或许吧......”
“或许?”
杨玄脸上精彩万分。
方鹤龄道:“进入至静的法门为‘一念代万念’,想要进入下一个层次,就要做到‘无法无念’。”
杨玄道:“无法无念?”
“法是想法,念是念头,想法即是念头,法和念都是指同一样东西,只是叫法不同。”方鹤龄顿了顿,接着又道:“无法无念就是脑中没有任何的想法和念头,心中无法无念,精神就能达到寂的层次,身心彻底安静,只差一步心意神便会完全泯灭。”
杨玄神情微变,道:“这不就是......”
“不错。”方鹤龄笑道:“陷入这种状态,让意识遁入生死间,几乎就意味着死亡,只不过还未彻底死去而已,以此迫使心念全力运转,从而把念力统统释放出来。”
生死间有大恐怖,借此激发自身潜力,至此杨玄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追寻武道,探求修真,或许就是在自杀。
青石上,方鹤龄微笑淡然,不带半分轻佻,可越是这样才越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杨玄硬着头皮追问道:“会死吗?”
“九死一生。”方鹤龄收起笑容,认真道:“与死亡相伴,和绝望相随,这就是武道修真,是否踏上这条路,你自己定夺。”
此言极为凝重,如黑云压城一般,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绝望?”杨玄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不对,这是我唯一的希望,还请道长继续传我功法。”说完双目灼灼,诚恳的望着身前之人。
方鹤龄喝问道:“你不怕死吗?”神情无比威严。
“怕。”杨玄语气苦涩,但仍坚定的说:“但这世上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四下沉寂,许久后响起一声叹息。
“那就准备迎接死亡吧!”
淡淡的声音中似乎蕴含着一丝愉悦。
“你现在按我所说,用观听之法将意和神集中在一块儿。”
杨玄闻言立即调理呼吸,可没过多久便感到郁闷:旷野间寒风萧萧,在左右耳边呼啸,修炼那观法还好说,可到了这听法上,却实在让人头疼。
就在他犯愁时,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
“观形也好,听息也罢,其根本都在于‘一念代万法’,诱导意念,使其集中在一处,借一物而忘万物。”
“这风时不时在我的耳边吹着,不管我怎么集中意念,都听不到呼吸的声音。”
“那就不要集中意念.....“
言语柔和,如春风细雨,无形中给人带来亲近感。
“观是忘,亦是放,观形亦是忘形,所谓近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要想把目光和意念高度集中,就要做到眼观鼻而心不在鼻,由观而达到忘观。”
“听息也同样如此,听是随,亦是空,听息即是随息,意念随呼吸上下出入,心中自然空明,心空则风空,心明则息明,想要让意念不断深入,就不能刻意的去看和听,不看才能看见,不听才能听到,不去集中意念才能让意念高度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