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一场意外。
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世界是一片铅灰色。
深沉，凝重，单调。
苍雾枫抬起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还是原来的颜色。
他松了口气。又闭上眼，闭了很久，再睁开，世界又变成了原来的颜色。五彩，繁杂，活泼。
有声音在头上响起：“嘿。”
他忙不迭地抬头，入眼是清秀的脸，有金色的头发，眼里流光溢彩，映着自己苍白的模样。是谁来着？
锦殇拍拍他的肩，绕到他身边坐下，道：“老大，你不去上学说自己快死了结果是在这里玩？”
苍雾枫别过头，非常平静地眯着眼：“我确实快死了。也就十多二十天够我快活了。”
“老大你怎么变得这么消极了？”锦殇皱眉，有些担忧。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苍雾枫扭头，静静地注视着他，是要把他嵌入眼底。
锦殇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是这样的，你走了大概有十多天吧，有人上门来找你，楚天遥说你不在，结果他……跟人家打起来了。”
片刻，他又补充一句：“是对方先动手的，楚天遥是不得已才动手的。所以他就受伤了。”
“那只狐狸呢？”苍雾枫问。
锦殇看着眼前人漫不经心的模样，没有多想，坦然道：“死了。”
他看到苍雾枫脸庞放松的弧度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又变回原样。
“楚天遥的伤严重吗？打他的人长什么样？知道名字了吗？”苍雾枫百无聊赖地在脚边抓了一把雪抹在自己脸上。
“……挺严重的。那些人说他们是天地玄黄来着。”锦殇观察着苍雾枫的脸色。
“啊，天地玄黄啊，好像在哪听过。”苍雾枫面不改色，继续玩雪，“然后呢，就他们四个人？”
锦殇摇头：“后面还有两个观战的，不知道叫什么，没听他们提起过，脸我也没看清。不过头发颜色好像是一个火红色，一个奶奶灰。”
苍雾枫没说话，转而问道：“那你怎么跑出来了？不去斗殴吗？我记得你之前还挺想跟天帝撒旦打的。”
锦殇有些猜不透今天老大到底怎么了，只能硬着头皮答：“我怕惹事啊，他们四个人看着已经很强了，还有两个没出手。我们这边一个死了，一个重伤，希望就放我身上了，我很紧张啊。而且我们也寡不敌众。”
“懂了。他们现在应该追过来了。”苍雾枫抬起手，手上有雪化作的水，“我想他们应该是知道你能找到我，不然他们不会放你走的。”
苍雾枫把那只手贴在锦殇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锦殇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那温度，其实是老大本身的温度，而不是雪水的。
“老大，我现在去看看楚天遥的情况。我把他留着附近比较隐蔽的地方了。”锦殇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接着在空中化作一条缩小许多的金龙。
没多久，变大了些的锦殇背着浑身是血的楚天遥回来了。“老大老大，他不行了，怎么办？”锦殇化成人形，小心地抱着楚天遥，把他放在苍雾枫身边。
苍雾枫静静地看着他，他也用混浊的眼睛看着苍雾枫。突然，苍雾枫抓了一把雪，塞进楚天遥无力地放在一边的手里。
楚天遥吃力地动了动嘴角，笑了，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对不起。我现在能力有限……”突然间，苍雾枫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安然的脸，心中更加愧疚，“你要活下去。”
楚天遥弯着眼睛，轻轻摇头，颤抖着抬起手，将血淋淋的手放在苍雾枫脖颈处，碰了碰，随后无力地垂下。
“原来赴死的还有你。”他听见楚天遥这样说。他用冰冷的手，紧握住楚天遥逐渐失去温度的手。
苍雾枫弯腰，把楚天遥抬离地面，嘴唇若即若离地贴在楚天遥的额头。“……你要活下去呀。”
有脚步声传来，苍雾枫很久才抬起头来，看着来人。
首先入眼的是一头奶奶灰的沧熙和一头火红色的邪凛，天地玄黄四人跟在后面。
他眼里仅剩的一点破碎的星芒灭了，平静地看着他们，就好像他们跟他只是在这里遇到而已。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苍雾枫就像放弃了一般。
锦殇仿佛不相信老大会这样做，朝他走了一步，却被他的眼神制止。
沧熙淡淡道：“我只想杀了你而已。你几乎什么都可以做到，你能还给我我的家吗？你不能。”
苍雾枫看到沧熙甚至已经扬起了刀，不慌不忙道：“我这条命也就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终究是要给了别人的，但是不是给你。你甚至无法打败我，你觉得你能杀了我吗？”
一边的邪凛拉着沧熙往后退了几步，让天地玄黄四人动手。
苍雾枫看着他们，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站起身道：“你们四个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们应该不会名字就是天地玄黄吧？”
“名字我们告诉过你，你不记得就算了，我们对名字也无所谓。”其中那个金色长发的妩媚女人冷漠道。
他好像对眼前这一切有些兴趣，整个人终于看着有生气些了。“来吧，我看你们能不能打败我。”
说着，苍雾枫竟然再度坐下去，甚至一只手护住了楚天遥，挑衅般地看着天地玄黄四人。
那四人似乎是被激怒了，拿出各自能要人命的武器，就这短短几十步的距离，耍出了无数花样。
“华丽，而不中用。”四人到他面前时，他轻飘飘地说了句，然后抬起左手，一副惬意的模样，打了个响指。
就那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响指，时间好像被放慢了数十倍。苍雾枫身边出现血光，狂舞着向四人攻去，绚丽无比。
时间在这时候突然恢复正常，天地玄黄四人在原地消失，地上只留下一点被冻上的血渣。
“看到了吗？华丽，而又中用。”苍雾枫又打了个响指。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啊……你们想要亲手了结我，似乎不太可能。”他把食指放在嘴边，俏皮地眨了眨眼。
锦殇不觉得刚才那只有几秒钟的战斗多么可怕，他看着自家老大，只是觉得心中悲伤莫名。他用了多大的劲，才能在这时候做出这种活泼的模样啊。锦殇眼前突然有些模糊。
沧熙愣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你们在挑战我之前，都不会看看我的排名吗？”苍雾枫继续开口，看向他们的眼里，在那一刻，似乎又恢复了海洋的颜色。
“……你是，全榜第一，是「白发的王」。”沧熙艰难开口。
苍雾枫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就对啦。请问你是出于什么才这么冲动地过来要杀了我呢？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
邪凛突然道：“所以啊小熙，我告诉过你吧，千万别学二柱子，更别学这个人因为一时的仇恨就毁了云岚。”
沧熙呆呆地看着他，最后重重地点头，跟邪凛走了。“对不起。”
“他听不到了。”
待到那两人走了，锦殇回过神，还是紧紧地看着苍雾枫。锦殇看到他在那一刻好像再次失去了光芒，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废狗的味道。
“老大……”锦殇嗓子紧了紧，手握成拳。
苍雾枫没看他，轻轻离开楚天遥，背过身向某个方向走去。“帮他找个好地方吧。你也可以离开了。记得跟那些人说一声，说我不会再回去，他们自由了……还有，再说一声，对不起。”
锦殇失神，站在原地，紧紧地看着他的背影，甚至不敢动一下，害怕他就像地上的雪一样。他只有一个人啊，地上的雪有那么多，化了还有，终年下着雪。可他只有一个人啊。
很久很久，锦殇抱起楚天遥，往另外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了。
他眼里的那一尾挣扎着的鱼，终究还是绝望地溺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