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曾濛回神,明时已将须臾送入她手中,手腕被点开。此瞬两人的距离多近,他说:“承让了。”
“曾明时,你——”
“少废话!”
青剑来势汹汹,不容她多想,须臾已出。
呯乓一下作响。
四下里,狂风阵阵。
“你说我不配让你出须臾,现在手里又拿着什么?”
“你百般轻辱我,我一让再让,你还想怎样?”
“你说我剑属魔派,却也会用这等下三烂的手段算计我。想来西清一路,也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败类。”他说这些话时的眼神已不同于方才,愤恨一泻而出。
“思空一派自视清高,其实徒有虚名,什么为民除害、悉百姓疾苦、于四方一视同仁!一堆侬包在那儿放狗屁,真是臭气冲天!倒够熏死你们这些没脑子的信徒了!”
“提起他们,反倒把我的嘴弄脏了。”
“你……”曾濛有口难辩,抓着剑柄的手越发紧了。
“真不知你们西清在自诩些什么,分明败类一群,粪土一堆。同流合污也好,待我灭了这帮虚妄之徒!”
“你休辱我师门!”曾濛忍不住叫,“我辈绝非尔类!”
“哼,思空那老头向来工于心计,怕是你脑子也被洗了吧。”
“世间早就没有剑道了。什么清者自清、什么天理昭昭、道法自然,说得倒好听!”他眼底的凶气倏尔又变成了轻蔑,“我劝你还是早点醒悟的好。”曾明时双脚擦地向前,横剑将对方直逼到崖口。
“你胡说!西清一向作风刚正,行事清白,”曾濛死死抵住脚下一寸岩石,吃力地扛住长青,咬牙道,“师父…师父待我如亲生一般……你休挑拨离间!”
“亲生一般?”他冷冷看着她发抖的手,“那他怎么还不来救你?”
“你我之间的恩怨…无需他人插手。”她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恩怨?”
她想,终于结束了。
可以闭上眼,去一个没有血腥味的世界。再没有牵挂、没有仇恨,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哪儿也没有你的影子。再也不会有了。
她突然安静地笑了。只是那双似已睡去的眼皮下,又微微润湿了。
“等等。”她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在风里转了个圈,脚却落实了。“什么恩怨?”
她一下睁开眼,却见他一双犀利的眼近在咫尺,乍是一惊。
他看着她的神情从失神到惊讶,再到凄苦、悲哀,最后重回到切齿的恨。不,恨已入髓,中毒太深。那灭口的血海深仇,他竟装作不知!
这个伪君子!
“你放开我!”曾濛不知哪儿来的气力,右手一扬,直砍砍地劈将下来。
曾明时甩开她的胳膊,在几尺外盯着她。
“你这是作何?”曾濛冷笑一声。
“你说清楚,”他一身黑衣融化在夜色中,似与夜合为一体,“我自然不拦你。”
“没什么好说的!”她手中之剑隐隐有了血色,“这一片好心,我就不辜负了!”
话音未落,四下风起,已将两人团团围住。
曾濛攥紧发热的剑柄,须臾上的金纹若隐若现。
长青迅速振动起来。
“昀火失势?”他喃喃自语,“那老头子怎么教她这个?”
她一跃而起,持须臾在半空中划了个圈,并不落下。
他一看就明白了:“住手。”
她好像没听见,食指在剑上一碰,血便入了剑体。这一点血在剑里流窜不止,须臾上下振动着。
长青要从曾明时手里脱出去,他竭力把住剑柄,紧盯着须臾上越来越亮的金纹,竟是血光,感叹道:“想不到这举世之剑,就这样被糟蹋了,太不值了。”
脑中燥热,真气还需上提。
什么东西在浮动。时候未到,不能张眼。
忽而冷气扑面。她惊觉青光一闪,手中落空。他凛然接住从空而降的须臾,朝长青点点头。
“把须臾还给我!”
“你下来。”
“哼,乘热打铁,卑鄙小人。”
“熟是熟非,你可分清了。”
“你拦不了我的。”她冷冷一笑,“有没有须臾都一样。”
“你下来。”他皱了眉。
“你。长青莫去。”他出手去捉,剑已随一道红光而去。
她转了几个圈,滑到乱石间。
是极好的轻功。
不,是魔道。他注意到她眼神中的戾气。却与当年的自己不同。
“长青给我。”他的口气不跌不宕。
“先把须臾交出来。”
“你别弄脏我的长青。”
“什么。”曾濛紧着剑柄的手越发用力了。
他飞身而至,举剑劈下;她挡开来剑,跃居另壁。曾濛被手心里的冷吃了一惊,有些拿捏不住。
“还是换这把吧。”
话音未落,一剑甩来,她咬咬牙,脱出右手抢(qiāng)住剑柄。
“我还以为这些年西清剑法会有什么长进…原也,不过如此。”他掷下这句话,举长青一转,生生砍了须臾一刀,真是盖世遇无双,两剑相击,即生出一大片红光,照亮了半个天穹。
眼中是赤丝密绕,心下是急火攻脾。
“曾明时!你辱我师门,灭我全家,今日我要你——”她眼中已全然血色,牙中挤出清晰四字,“血债血偿!”
手中之剑霎落,他猝不及防地伸手去接。
太迟了。
只听得“咣当”一响,想要护主的青剑被红剑砍落在地。炽痛从手心传来,灼热的液体顺着左臂落下,溅在暗淡的剑体上,抹一滩腥红亮色。他松开滚烫的剑体,右手即拾起地上的剑,用力一击,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好几尺。
左手想去握剑却没了知觉。他久久抬不起头。
“狭路相逢能者胜。长青,你怎能甘拜下风。我晓你知音难遇、知己难逢,可人家一心想败你,你怎置自己于不顾、倒去怜惜对手了…唉…你却不知,”他抬眸稍顿,似有些乏力,“我又何尝不心疼你呢。”
此语一出,长青立现锋光,剑身不住地震动起来。
“既然如此——你说什么?”他的眼忽的一亮,又马上暗了下去,长青不动了。
“这么说…是我分心了。”他歉疚地看那漂亮剑刃上唯一一点带了遗憾的细口子,沉默半晌方道:“对不起。”
她呆呆地立在崖边,远远瞅见月光下的他,拖着长长的漆黑的影子,似有神伤。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又像是在哪儿见过的。在哪儿呢?
记忆太冗长,荒芜了你的影像。
他双眼微抬,认出了那边的人。
好累啊长青…已隔千山万水了…然,虽无结果…
不由自主地抓紧剑柄,黑影袭去。
此朝,已无可回头。
早无可回头。
为什么?
谁告诉我?
告诉我啊!
她眼里依旧血光暗藏,却没了方才的妖冶异常。
她一招招地接,木得像个玩偶。
只是回不过神。
你告诉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