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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秀水城

褚六是秀水城里的名人,虽然身着之物不见丝绸不见华布,常年披挂着一身面汤浆打的布衣,走起来不潇洒不飘逸,硬邦邦得看起来格外笨拙;六七十岁年纪,沟壑满满的老脸从不见红润,只一条黑布从后脑勺束着一捧黑白相间污七八糟的头发;浑身上下灰不溜秋的庄稼汉子模样毫不起眼,从外看起来更像是没几年活头的垂死老汉。一开始,城里的大多人也都这么认为,可在吃饱了几肚子惊讶后就再没人敢低看他了。

日子见久,尤其在村子遇到神鬼难耐的棘手大难时,褚六身上那点光亮才会格外明显,与村里人带点小聪明的狡黠不同,他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在沧桑沟壑的老脸上分外明润。但不论名气多大,在外呼声多响亮,褚六总是嬉皮笑脸的,不端庄也不稳重。别人都说他是老不正经,这不正经不论是面色也好,走路也罢,即使是做事都是能贯下来的——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却喜欢跟小孩子跳大绳。

追起来,褚六是外来户,十年前从城西边的官道上漫天的黄沙里走出来的。风尘仆仆的身躯上前后挂着两个荆条编织的篮子,后面一个盛着水和干粮,前一个用麻布盖着,后来才知道是个血婴。他径直去了村里的药房,不找大夫,只问帮忙的伙计。行云流水的说了一长串草药名,包括药的年限用量,不管伙计的目瞪口呆,不看大夫的尴尬脸面,自顾坐在一旁,等伙计取来药,话也不说,只多付了两银钱,便去往了后院,借了熬药的炉坊,一丝不苟的开始熬药。

一过七天,药房当家的许大夫不仅从未赶撵外来的褚六爷孙,竟许出丰厚报酬力邀他坐堂就诊,纯粹是仰慕褚六的医术超群,单那炼药的手法他也是闻所未闻。褚六婉言谢绝许大夫的厚意,之后碾转选了一间边角的荒间安顿了下来。

说起这秀水城,可谓相当繁华。

此城三面环山余面绕水,早些年更是出过状元中过举,人杰地灵;况此处地大物博,岁月久远,文人墨客留过诗,皇帝老儿喝过茶,便是那上山老农的回眸一笑,都有朦胧的诗意。

只不过近些日子城里发生了一件惊天惨案,城内大户人家唐家被匪人祸害,满门惨死。地方县令却只是在衙门里立了案,唐府一应财务土地如数充公之后并未付诸行动侦查就不了了之。而且唐府满门被杀,也就无人前去府衙门口敲鼓伸冤,更离奇的是,秀水城也如唐府一样被朝廷遗弃,驻城丞官文吏都悉数被回调而去。

闻着腥味的江湖莽匪见有利可图,纷纷侵占此地。杀人放火强奸等种种人间惨剧纷纷在这个城镇里上演,一时间人心惶惶。日后情况愈渐不堪,百姓商户无心营生,至那茶香异味,酒感清淡,菜枯肉馊……如此种种,驻城者日益减少,连带着除却家贫的佃户,其他靠经商糊口之人,陆续举家北去,纷纷逃离了此地。

数月后,秀水城的居民十去七八。或许是盗匪觉得无利可图了?就在褚六来到秀水城的几天后,大多匪徒一夜之间消失了,只余下了几个年老体衰的江湖草莽,而这几人,并未在城里做什么恶事。

褚六到此后便购置了铁锹镢锄头,用一块长麻布,把孩子斜里裹在背后,在孩子嚎啕的哭声里,一锹锹得在城镇东山的坡地上垦出一块荒地。一年里种麦子种包谷种棉花,闲暇里也到处寻活干。

每天看着日出日落,也算平平无奇。镇子上的人怜悯他们爷俩灾遇,心想指不定搁哪被山匪祸害后逃出来的。不忍看下去的少妇就去要过褚六背上的孩子喂他吃奶,好心的大嫂不愿孩子被烈日下烧的大哭大闹,也去接过来哄着。好在此刻没有战乱瘟疫和饥谨带来的痛苦的困扰,朝廷似乎真的遗忘了此地,并未派人来征收皇粮,各家都有富余,也就时常有人往褚六居住的院子外放点鸡蛋、黑面等等。

再后来,褚六择了一块好店,开了家酒馆,取名多多酒馆。

等孩子将会说话了,也在邻里间的催问下,褚六才给孩子起了个名字,言天。大家都说不好,大逆不道了。任凭他们聒噪,褚六决议不再更改。至于“言天”的寓意,等孩子大了以后才知道,原来褚六是看他生性沉默,就取了言做姓;又见他胆小懦弱,希望他敢与天比高。

日子平淡无奇的过着,言天渐渐长大,终日里在街坊四邻里逗玩,好在有几个与他一般大小的孩子。

又一年七月,淫雨连绵。这类日子里,平常人家都不会外出劳作。褚六念着他们家耕牛的空闲,借了来之后就拉牛驾犁打撵着去往东山自己开垦的坡地上去。可行至半路就被人喊了回去,原来东首李老爷家的儿媳妇孙惠疯魔了。

返回的路上,边行边听。李老爷的儿媳口闭口的老女鬼,要么像个刺猬一样拱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要么手脚并用地抱着她的官人李西友哭哭啼啼得寸步不离。开始李老爷去请镇里的许大夫。许大夫看了之后愁眉不展,取了药箱里的银针扎了几下也无济于事,这可把李老爷慌坏了,嚷着去丽都(离国的国都)请法官儿亦或风水先生看看宅基跟祖坟。人生地不熟的丽都是个大城市,去了也不一定寻得着,退一步,就算前脚踏进丽都后脚领着先生出来了,但从秀水城到丽都一来一回也得三四个月,那时候,孙惠指定撑不住了。

李老爷呆愣了,愁眉苦脸的没了法子,看着儿子与儿媳抖如筛糠般地抱在一块哇哇的哭,敲破了脑门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许大夫忽的想起一人,就赶忙说,“不急不急,褚老爷子见多识广,书读得也多,医术比起老夫不遑多让,不妨请他来看看。”李老爷心想,就他那老不正经的模样,靠谱吗?不过眼下也没其他的办法,也将信将疑的着人去请褚六,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见褚六来了之后,看他不在嬉皮笑脸,肃穆的神情让李老爷冷静了不少。

褚六上前去问孙惠看到什么了,后者泪眼滂沱呜咽着指着窗口、房梁,什么也说不出来。在场的街坊四邻都觉得阴风嗖嗖,背脊大寒,生怕招惹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上身,陆陆续续的都走了。褚六只说了句,“莫怕。”拽下了帐幔,浇了鸡血,着李老爷撑着两角,褚六撑着两角,在屋里兜了一圈。然后找了个蒲团,淋着雨,坐在了大门口。这也怪了,褚六打那一座,李孙氏就歇住了,李老爷见有效果,就跑到大门口给褚六撑伞,被褚六挥手喝退。可随着时间推移,气氛越是阴冷,李孙氏猛地坐起来,嚎啕声越加凄厉,李老爷家里人胆寒了,默不作声的聚在一起,直至深夜。

褚六终于离开大门,让人盛了一碗绿豆,架梯爬上屋顶,一把接着一把的绿豆唰唰的在屋顶滚动摔打,整个村子仿佛再没了别的声音,尽是唰唰声,让人毛骨悚然。

然后又弄了半升,去到房内从床上到墙角,由桌椅到瓢盆,皆都洒满了绿豆。

终究是起了效果,李老爷慌心慌喜的等着褚六下一步动作。后者不急不躁的拿烧酒蘸了几根银针,戳在了李员外儿媳的耳朵两侧,看她迷迷糊糊的要睡去,褚六赶紧给她掌了四五个巴掌,啪啪的声响像是打在了李老爷自己脸上,让他直打哆嗦。

褚六赶紧问,“看到了什么?”

孙氏呢喃道,“鬼,女鬼,铁链……”

褚六再问女鬼什么样,她吞吞吐吐的把看到的高矮胖瘦大体样子描述了一遍。一旁的李老爷与李西友大惊失色,这女鬼可不就是前年去世的李家主母吗?最主要的是,李孙氏过门前李西友的娘亲就去世了,并未打过照面,若不是亲眼所见,如何能知晓她的容貌。褚六不管这茬,再问起铁链时,李员外的儿媳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李老爷脸色煞白的大喊大叫,“我们可没亏待你,要走就好走吧,别来折磨我们呀!”

褚六出声制止道,“没那么简单,这是地狱的小鬼出来作孽了。”

俗语说“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自古神鬼之说众说纷纭。一般读书多的私塾先生对此大都持着不屑一顾的态度,反观市井俗民却是深信不疑,但凡遇到些琢磨不透的道道就会疑神疑鬼,修祖坟拜各路神鬼菩萨等荒唐事不胜枚举。李老爷思想想后,着实没明白自家的这场灾难归根结底是得罪了哪一路鬼爷爷而遭殃的。

褚六没像李老爷那样钻牛角尖钻的那么深远,吩咐直愣愣的李家爷俩道:“在院里支一口大锅,挖些红粘土,另找四只二尺长的铁棍。”

一番忙碌之后,褚六把红粘土倒入锅内,顶着暗夜的阴雨点火翻炒,李老爷与李西友爷俩在院里轮番拉扯风箱,不敢存留一分气力。直把院里烧的云雾缭绕,把红粘土炒地泛出红芒。褚六则在院里四角遮上帆布挡住雨水,在下面戳上铁棍,用木炭围堆起来,点火炙烤,直烤的发红。

接着褚六又吩咐把红粘土用铁锹挥洒在院子里,像是泼墨画留白一般,独留下一条通往大门口的小路。众人停下手里的忙碌后,深夜的寂静又重新笼了过来,李家人大眼瞪小眼的左看右看,搞不懂紧张兮兮的做这一切有什么用,可不待开口询问,院子兀地想起了铁链相击的噪响,众人头皮发麻,浑身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褚六大喝一声:“拔掉铁桩!”

李老爷父子恍然,不顾通红铁棍炙热,着手握住就拔了出来。

铁链抖擞的声响开始往大门而去,逐渐消失在了暗夜里。

唤醒了员外的儿媳妇孙氏,见她神色愈见平稳,李家人终于松了口气,李西友在李老爷的眼色下对褚六叩头便拜,李老爷更是提了一贯铜板往褚六手里塞。

褚六疲惫的挥挥手一一回绝,并嘱托李老爷去许大夫那里抓几济安神的药熬给李孙氏。

再后来,有人问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李家人对此类阴晦的事自然不会提半个字,他们就会尝试着去问褚六是否是李老爷的妻子回来索命来了?褚六同样无可奉告,人们从褚六肃穆的神色里察觉了一丝凝重,也就不再多问。

褚六心底自然有许多不能告知于众的看法,首先便是阴差为何会显露行踪?此乃千古不闻的大事。再者阴间与阳世自古井水不犯河水,人死之后的魂魄由黄泉直去幽冥是瓜熟蒂落的天道正途,为何李家主母会滞留在阳间,难不成阴间大乱?褚六归家之后的一声叹息,仿似掺杂了无限的疲惫。

“世道要乱了…”褚六喃喃道。

而在外面,褚六驱鬼的神迹,在人们的猜想中,越来越神魔了。

也由此,褚六成了秀水城里的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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